到了地下入口,仍和平日一般,簽到下洞。蕭平安正要跟著進洞,忽然一人低聲叫他:“蕭兄弟,蕭兄弟。”
蕭平安見竟是趙四站在一旁,也是有些奇怪,尋常三個帶隊的守衛頭目都不來此處,過去道:“何事?”
趙四壓低聲音道:“今日蕭兄弟晚點上來,莫要跟他們湊在一起。”一句說完,立刻走開。
蕭平安心中狐疑,四下看了看,今日仍是十幾個守衛,除了多了個趙四,與平日一般無二。心下不解,跟著眾人下洞。
眾人下到洞中就聚在一起,閑聊的閑聊,睡覺的睡覺。蕭平安自己躲到一旁,仍是找了面石壁砸石。洞中就他一人做事,多少顯得突兀,但眾人知他不為采礦,多半是鍛煉武功,早已習以為常。
到了晚間,尚聞清、張四海兩人來尋他。蕭平安專心練功,不聞外邊之事,每日都忘卻時間,都是這兩人來喊他下工。因根本無人干活,大伙動身都早,三人自然落在隊伍后面。
上到地上洞穴,未走幾步,就聽前面驚恐慌亂之聲,不斷有人返身跑回來。面容扭曲,都是驚恐之色。
蕭平安大驚,逆著人流跑到前面。就見洞口橫七豎八,十余人已經躺倒血泊之中。一群身穿天臺劍派弟子服飾的漢子手持長劍,正肆意砍殺礦奴。
蕭平安心中大怒,正要上前,被身后尚聞清一把拉住,急道:“蕭兄弟莫要沖動,都是練家子啊!”
外面這些天臺劍派的弟子個個身手不凡,一眼看去,與趙四之流的烏合之眾就是不同。尚聞清也是人老精怪,一眼瞧出不對,急忙拉住蕭平安。
蕭平安稍一冷靜,眼神一掃,就見洞外正面擺了一張桌子,后面大馬金刀坐著一人。面容消瘦,細目高鼻,三綹稀稀疏疏長須,身著道袍。
身旁尚聞清忽然驚懼,伸手一指,顫聲道:“龍陽老道!龍陽老道!龍陽老道來了!”他所指正是那端坐的道人,他在此已經呆了七八年,也曾見過這人幾次。雖不知這些人實是天臺劍派,卻是知道龍陽道號。尚聞清顯是對此人怕的厲害,拉著蕭平安朝后縮,退到陰暗之處。
蕭平安登時一驚,雖未見過,卻是立刻明白過來,是天臺劍派的長老龍陽道人到了。此人乃是天臺掌門師弟,豈是輕與,一眼看去,果然氣度不凡。
楚喬人反復叮囑,一定要避開此人,陡然此處遇到,他也是不敢造次。但眼見天臺劍派弟子大肆殺戮,出手狠辣,毫不容情,心中又是怒憤。
忽地身后一陣騷亂,卻是大批人又被逼了回來。原來天臺劍派還在洞中布下伏兵,后面又殺了十多人,逼得眾人回到洞口。
前后相加,手持長劍的天臺劍派弟子已有二三十人,趕鴨子一般將一眾礦奴堵在中間。
這些天臺劍派弟子個個武功不俗,更是心狠手辣,上來就殺了二十多人。眾人都是怕了,戰戰兢兢擠成一團。
蕭平安矮了矮身,也低頭縮在人群之中。他三派論劍之時大出風頭,若是被天臺弟子認出,定是糟糕。
其實他倒是多慮了,他已經被困半年還多,一次澡也沒洗過,頭發板結,衣衫襤褸,滿臉污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怕是師傅師娘來了,一眼也認他不出。
待到人群稍稍安定,天臺劍派弟子和一眾守衛全回到洞口,持刀持劍,虎視眈眈。龍陽道人也不起身,冷冷道:“趕了回去,今日誰交不出兩百斤礦石,就死在下面吧!”
這聲音一入耳,蕭平安身子就是一震,他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龍陽道人,正是此前一路將他自燕京送來天臺山那人。
他心中登時火起,那一個多月的諸般屈辱瞬間涌上心頭。雙手緊緊攥拳,卻不敢抬頭去看,偷偷瞄了幾眼,將此人樣子牢牢記在心底。
龍陽道人也不多話,就說一句,一揮手,一眾天臺劍派弟子挺刀劍上前,將眾人朝后逼退。這些人也不跟著進洞,就在洞口點亮火把,牢牢守住出口。
眾人心驚膽戰,根本不敢回頭,一路回到地下。直到下到地下深處,才敢略微放松,擠作一團,面面相覷。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已有人支持不住,默默拿起工具,尋條山洞進去。有人起頭,立刻接二連三有人跟上,不多時功夫,人已走了一半。
九個屋頭坐在一處,低聲議論,見下面人去挖礦,也不阻攔。不住有人偷瞄蕭平安,眼神中卻都是敬畏之色。適才同伴死了三十余人,這幾人卻似一點也未放在心上。
蕭平安和尚聞清兩人坐在一起,心中也是郁結。此前光顧著驚懼,眼下安靜下來,卻是一陣懊惱。被裝在棺材中時,總想見了敵人如何報仇雪恨,如今敵人就在面前,自己反是怕了。只覺自己太過懦弱,貪生怕死。
過了片刻,管雄帶著幾個屋頭,小心翼翼湊上前來,未等他們說話,尚聞清干咳一聲,道:“蕭兄弟都知道了,先這樣吧。”
管雄幾人臉上竟是莫名其妙露出喜色,對蕭平安抱了抱拳,背身退了幾步,方才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