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陳默記憶中更加枯槁,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臉色是一種不祥的蠟黃,嘴唇干裂起皮。渾濁的老眼半睜著,眼神渙散無光,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一根氧氣管插在鼻腔里,發出細微的嘶嘶聲。
畫面下方的時間戳:五年前,陳默入獄前二十七天,深夜十一點四十三分。
死寂的宴會廳里,響起一片壓抑的、倒吸冷氣的聲音!無數道目光驚恐地在幕布上那個瀕死的老人和臺上狀若瘋魔的蘇婉之間來回掃視!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真絲睡裙、身姿窈窕的女人端著一個精致的青花瓷碗,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正是蘇婉!五年前的蘇婉,臉上還帶著一絲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澀,但眉眼間那份刻薄和貪婪,已經清晰可見。
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顯得有些蒼白,眼神閃爍不定。她端著碗,一步步走向病床。腳步很輕,但在死寂的監控回放和此刻落針可聞的宴會廳里,那輕微的腳步聲如同踩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鏡頭給了她手中的碗一個特寫。碗里是深褐色的湯藥,散發著裊裊熱氣。
她走到床邊,停下。
病床上的蘇正南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渾濁的眼珠極其艱難的轉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嗬…嗬…”聲,像是在詢問,又像是無意識的呻吟。
蘇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
她做賊般飛快地左右張望了一眼,確認無人。
接著,她騰出端著碗的左手,那纖細白皙的手指,顫抖著、極其隱蔽地伸進了睡裙腰間一個不起眼的小暗袋里!
掏出了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用油紙緊緊包裹著的小紙包!
她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拿不穩那個小紙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慌亂地、用牙齒撕開油紙包!
一小撮比面粉還要細膩、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詭異慘白色的粉末,暴露在空氣中!
砒霜!
“嘶……”臺下不知是誰發出了無法抑制的抽氣聲!
蘇婉的手指抖如篩糠!慘白的粉末如同雪沫,簌簌地從她指縫間、從油紙邊緣灑落!一些粉末不可避免地飄進了深褐色的湯藥里,瞬間溶解,消失無蹤。
她似乎被這粉末的毒性嚇到了,手猛地一抖,更多的粉末灑落在碗沿和她的睡裙上!
她驚恐地倒吸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將剩下的粉末一股腦全倒進了碗里!然后用湯匙瘋狂地攪拌!動作慌亂、粗暴,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深褐色的藥湯劇烈地旋轉著,泛起渾濁的泡沫。
攪拌的動作太過劇烈,藥湯濺了出來,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瞬間燙紅了一片!她卻渾然不覺!
做完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極其可怕又極其重要的大事,整個人如同虛脫般靠在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滿了后怕、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病態的、扭曲的……期待?
她端起碗,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孝順”女兒的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虛假,如同戴著一張拙劣的面具。
她湊到床邊,聲音帶著刻意的輕柔,卻掩不住一絲顫抖:“爸…該喝藥了…喝了…喝了就好了…”
病床上,蘇正南那雙渾濁的老眼,艱難的、極其緩慢地轉向自己的女兒。那眼神里,沒有對藥物的期待,沒有對女兒的溫情,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深入骨髓的……悲涼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