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稽之談”這四個字,像四塊冰坨子,砸在蘇家村所有人的心口上。
村口剛剛還熱乎乎的氣氛,一下子就給凍住了。
村民們臉上才冒出來的紅光,肉眼可見地褪了下去,換上了一層青白。
大伙兒的腦袋瓜子有點轉不過彎來,剛才還是縣長親自表彰的英雄,怎么一轉眼,到了這個女娃子嘴里,就成了胡說八道了?
趙立強也皺起了眉頭,他手里的那份報告,分明還帶著紙張的溫度,這會兒卻感覺有些燙手。
這個林婉清,是他費了點勁,特地從省地質學校要來的高材生,專業是沒得說的。可周衛國那個名字,又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
一時間,他這個副縣長也犯了難。
就在這當口,蘇銘動了。
他沒有一點被當眾拆穿的慌亂,反倒是憨厚地笑了起來,還抬手撓了撓后腦勺。
“這位女同志,您是吃公家飯的文化人,有學問。俺們都是莊稼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寫的玩意兒肯定不專業,讓您見笑了。”
他這話說得又慢又實在,沒有半點火氣。
“您是專家,您說了算。您說俺們這報告哪兒不對,您說這山該咋個勘探,俺們全村老少都聽您的,都配合您!絕不給國家添亂!”
這一番話,像是一團軟綿綿的棉花,把林婉清憋在胸口那股子準備激辯的勁兒,給堵了回去。
她準備了一肚子專業術語,準備把這份報告批駁得體無完膚,可對方壓根不接招,直接認慫,這讓她一拳打空,很是不舒服。
趙立強深深地瞅了蘇銘一眼,心里頭愈發覺得這小子不簡單。
他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表態,而是扭過頭,對著身邊一個頭發有些花白、戴著深度眼鏡的老干部,壓低了聲音。
“老王,你以前在省里待的時間長,聽過周衛國這個名字沒有?”
被稱作老王的干部身子明顯一僵,扶了扶眼鏡,湊到趙立強耳邊,聲音壓得更低,還帶著點說不清的敬畏。
“趙縣長……何止是聽過啊……”
“當年咱們省那幾條最重要的鐵路干線,沿途鋪軌架橋,哪座山有礦,哪座山是空殼,幾乎都是他帶隊勘探出來的!他是咱們省地質系統里頭的一尊神,外號‘周神眼’!一雙眼睛,比儀器還準!”
老王咽了口唾沫,繼續說:“后來……后來聽說是因為脾氣太硬,為了一個礦的儲量問題,當著省里大領導的面拍了桌子,得罪了人,才自個兒一氣之下退下來的。誰能想到,他竟然會窩在咱們這個小縣城里……”
這番話雖然聲音不大,可周圍幾個干部都聽見了。
一瞬間,幾個人看趙立強手里那份報告的表情,全都變了。
那不再是一疊普通的稿紙,那是一尊退隱山林的大神,親筆畫下的符!
他們再看向人群里那個不起眼的蘇銘時,感覺這小子身上都罩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能請動這種人物出山,這村娃子得是走了什么通天的運道?
趙立強的心,徹底定了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整個人的氣場都跟著變了。
他轉向林婉清,語氣雖然溫和,但里頭的意思卻不容置喙。
“林同志,你的專業精神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這份報告,既然有老前輩署名,就說明它有它的分量。它凝聚了蘇家村鄉親們的期盼,也凝聚了一位地質界老前輩的心血,我們不能憑主觀臆斷,就輕易地否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