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黎昭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肆意而張揚,仿佛百花將軍也是為他慶賀而來。
這一次,他又聽到了同樣的鎖鏈撞擊聲。
空氣中盡是彌漫的塵土與濃厚、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鎖鏈聲越來越靠近。
黎昭的裸露在外的肌膚起了一層顫栗,細微卻不容忽的刺痛在提醒著黎昭,有一個強大無比的存在,正在向他靠近。
片刻后,鎖鏈碰撞的聲音戛然而止,地面突然不再搖晃,空氣中的塵埃也被這駭人的殺意定在原地。
血咒的中央出現了一道朦朧的人影。
世人都將百花將軍的雕像塑造得威武高大,身型魁梧,體格龐大,臉上的修羅面具更是猙獰恐怖,令人心生畏懼。比之兇悍的外形,百花將軍頭頂的花冠卻是另一種風格,極盡繁瑣與夸張,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搭配在同一神像上,幾乎有種可笑的滑稽。
但凡是見過百花將軍真身的人,都不會將眼前的念神,同那夸張的神像聯系在一起。
百花將軍的真身就如同那副壁畫中描繪得一般,貼身的鱗甲恰好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單是站在原地,就是一柄頂天立地的利劍。
他的臉上戴著一副銀色面具,質地輕薄緊貼著他的五官,依稀可見挺拔筆直的鼻峰與線條流暢的下頜,腦后扎著利落的馬尾,漆黑的發絲垂墜在肩膀上。
百花將軍的背后也并不存在武器□□,他如同一位再尋常不同的凡人將軍,僅僅是身披銀甲,甚至沒有攜帶將軍應有的武器。
在百花將軍出現的一霎那,他腳下的血咒像是被喚醒了般,迅速縮成了一枚印章般的大小,猶如一只惡毒的吸血蟲,攀著筆直的小腿,爬上了他的鱗甲,眨眼間鉆入了他的手臂上。
自他從塵埃中出現,百花將軍一直保持著靜默的姿態,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聲音,直到那枚血咒沒入他的手臂,百花將軍才有了些許的動靜。
他渾身猛然一顫,伸手捂住了血咒所在之處,銀質面具上泛起不詳的血光。
血光同樣映紅了百花將軍的眼睛,原本漆黑的雙眼迅速彌漫上了血絲。
與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對視,黎昭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團。
這糟糕的感受是與生俱來,并非是恐懼或者是害怕,他像是不自覺、下意識為百花將軍擔心。
他上前一步,絲毫不顧危險,輕聲說道:“將軍,你還記得我嗎?”
百花將軍的雙眼在看向他的一瞬間,血色減淡了一分,露出了清明純色的漆黑眼瞳。
黎昭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停留在百花將軍的手臂上,血咒正像一只扭曲邪惡的寄生蟲,不斷侵蝕著他的護甲,表面冒起一縷縷刺鼻的黑煙。
黎昭是想起,之前在無憂城,白解塵曾經斬斷過喜神的雙手,若是血咒停留在百花將軍的手臂上,他或許可以故技重施,斬去被血咒污染的位置。
……只是百花將軍是人間殺神,他不能像白解塵那樣,蠻橫霸道地削去百花將軍的手臂,所以只能試圖說服百花將軍。
雖然黎昭不信謝韞的說辭,但事到如今,他寧愿相信,百花將軍可能是留存著一絲末微的人類情感。
“我要替你削去血咒,”黎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緩和,“所以,等會,我砍去你手臂的時候,你能不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