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蘇晚晚腦袋一沾到枕頭就響起了呼嚕,陸遠澤一陣無語,只能輕輕躺到她身邊也補起了覺。
京市,棉紡廠工人家屬院。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煤煙和廉價雪花膏混合的沉悶氣味。周文景和王春妮居住的那間小屋,此刻正爆發著一場激烈的爭吵。
屋內一片狼藉。周母半癱在一張破舊的藤椅上,腿上蓋著條臟兮兮的毯子。她臉色蠟黃,顴骨高聳,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卻射出刻薄怨毒的光,手指幾乎戳到王春妮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橫飛:
“喪門星!敗家娘們兒!我周家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你這么個玩意兒!你看看你,挺著個大肚子,什么活都不能干!就知道吃!我兒子的血汗錢都被你糟蹋光了!還有臉要錢買肉?呸!喝西北風去吧你!”
王春妮也不是省油的燈,挺著肚子,叉著腰,聲音尖利得能掀翻屋頂:“老虔婆!你罵誰呢?你兒子掙那三瓜倆棗夠干什么的?我要不是為了你的孫子,我會在這里受這委屈?癱在床上就知道指使人!我是你兒媳婦,不是你家的老媽子!”
“你……你敢罵我老虔婆?!”周李氏氣得渾身哆嗦,抓起手邊一個破搪瓷缸就朝王春妮砸過去,“滾!你給我滾出去!帶著你肚子里那個野種滾!我們周家養不起你這尊大佛!”
搪瓷缸擦著王春妮的肩膀飛過,砸在墻上,發出刺耳的聲響。王春妮徹底炸了,跳著腳罵:
“叫我滾?行啊!周文景!你聽見沒?你媽叫你老婆孩子滾蛋呢!你是個死人啊?你就看著她這么欺負我?我肚子里懷的可是你老周家的種!周文景!你個窩囊廢!你啞巴了?!”
縮在角落陰影里的周文景,臉色鐵青,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今天剛在車間被小組長當眾訓斥了一頓,心情糟透了?;貋碛肿采线@場潑婦罵街,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邊是癱瘓在床、日日需要昂貴藥物續命、脾氣愈發乖戾的母親;一邊是好吃懶做、斤斤計較、整天抱怨不休、此刻又挺著大肚子撒潑的妻子。夾在中間的他,像被放在火上烤,只覺得窒息和絕望。
“夠了!”周文景猛地吼了一聲,聲音嘶啞,“都給我閉嘴!還嫌不夠丟人嗎?!”
然而他的呵斥在暴怒的兩個女人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周母拍著藤椅扶手哭天搶地:“我的命苦啊!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為了個狐貍精,連親娘的藥錢都要克扣啊……”
王春妮則指著周文景的鼻子罵:“周文景!你裝什么死!當初是誰死皮賴臉讓我跟了你的?現在嫌我吃你的喝你的了?我告訴你,這孩子生下來,你也別想好過!我天天抱著他去廠里鬧!讓大家看看你周文景是個什么玩意兒!”
就在這雞飛狗跳、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隔壁鄰居家的收音機里,傳出了字正腔圓的女播音員聲音:
“……下面播送一條重要消息:根據中央最新文件精神,經嚴格審查,一批在特殊時期蒙受不白之冤的知識分子同志得到徹底平反。其中,著名歷史學家、原京華大學教授蘇振華同志及其夫人、生物學家路月同志,恢復名譽及一切待遇,不日將重返京華大學工作崗位……”
這則新聞如同投入沸油鍋的冷水,瞬間讓屋內的咒罵哭嚎戛然而止!
周文景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那堵傳來聲音的墻壁,臉上血色盡失,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悔恨!
蘇晚晚的父母……平反了?!要回京大當教授了?!
那蘇家……豈不是要重新崛起了?蘇晚晚……那個曾經被他棄如敝履、如今攀上高枝的蘇晚晚……她現在是京大教授的女兒,是陸司令家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