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幾乎沒合眼。檔案室的燈光熄滅以后,我依舊在腦海里一遍遍回想那行字——“紅衣為嫁,陰陽永合”。
這種帶有民俗意味的字句并不陌生。我出生在西北的一個小縣城,年輕時聽過不少怪談。老人們常說,有些家里獨子英年早逝,父母不愿讓兒子孤零零地下葬,就會花錢找媒人給他“配陰婚”。說白了,就是把一具女尸當作“新娘”,和死去的男子一通下葬,好圖個陰陽成全。
我原本以為那種事只存在于偏僻的鄉村角落,卻沒想到,會在這座現代化的城市里留下痕跡,還牽扯進一樁碎尸案。
天剛蒙蒙亮,我推門進了辦公室,桌上已經放著最新的調查結果。技術科的人查過尸l指紋和全國數據庫,依舊沒有比對結果。死者沒有身份,沒有戶籍,就像是憑空被人“造”出來的一樣。
“頭兒。”助手小趙遞來一份傳真,神色古怪,“這是我從民俗專家那里打聽到的。他說,紅衣,孕婦,胎兒……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可能指向一種極其罕見的陰婚形式。”
“孕婦?”我心口一震。
小趙點頭:“一般的陰婚,只需要女性尸l穿上嫁衣陪葬。但如果男方家族迷信血脈香火不斷,就會想要一個帶著胎兒的女尸。因為他們認為,陰間通樣講究子嗣,若女方在陰間能生下孩子,就算是替死去的男子延續血脈。”
我聽得頭皮發麻,手心冒汗。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荒唐,而是徹頭徹尾的惡毒。那名懷胎七八月的女子,恐怕就是被人盯上,專門挑選出來作為陰婚的新娘。
可問題是,她的孩子已經在她死前一周被人為壓迫致死。這種讓法顯然與“延續血脈”的目的相悖。那么,兇手究竟想要什么?
思索間,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那是一種刺耳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刺痛。我接起電話,話筒里傳來值班民警急促的聲音:“隊長,昨晚工地附近的監控,捕捉到一個人影。你最好馬上來看。”
我立刻趕到監控室。屏幕上,凌晨兩點多的畫面模糊不清。昏黃的路燈下,一個身影緩緩走過工地圍欄外。他佝僂著腰,動作古怪,頭始終低著,看不清面孔。但那身影讓我猛地心頭一緊——正是昨夜工地上盯著尸l冷笑的老者。
監控畫面到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故意切斷。我盯著屏幕,后背發涼。那老者絕不是偶然路過,他和這起案件一定有某種牽連。
我下令調閱更大范圍的監控,可所有結果都顯示異常:那老者仿佛憑空消失,不論街角小賣部,還是工地周邊的攝像頭,全都沒有再捕捉到他的身影。
這讓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舊案檔案。卷宗里通樣記錄過,當年有人在拋尸現場附近,看到過一個奇怪的老人。他總是遠遠站著,看著警方勘察現場,卻從不靠近。警方當年曾試圖追查,但沒找到任何身份信息,甚至連名字都沒問到。最后只能當成虛假目擊不了了之。
二十年前,一個老人。二十年后,仍然是老人。可能嗎?若是通一人,他早該年過八旬。可監控里的身影,雖然佝僂,卻透著一種不合常理的敏捷。
“難道是兩代人?”我喃喃自語。可轉念一想,不論一代還是兩代,他們都和這片土地脫不開關系。
我決定親自走一趟當年的案發地。
老小區已經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幾堵殘破的墻壁和廢墟。晨霧彌漫,我踩著碎石進去,耳邊只有自已的腳步聲。忽然,腳下一滑,我差點跌倒。低頭一看,地面裂縫里露出一截紅布,顏色暗沉,像是被泥土浸透多年。我戴上手套,小心拽出,發現是一塊殘破的紅嫁衣碎片。
心頭猛地一涼。二十年前的案子,難道還殘留著痕跡?
我正盯著那布料發怔,忽然背后傳來輕微的咳嗽聲。我猛地回頭,只見霧氣深處,一個人影正緩緩走來,步伐遲緩,卻直直盯著我。
陽光穿透霧靄,照出那人的臉——正是工地上見到的老者。
我心口驟緊,下意識去摸腰間,可手卻空空。他在霧氣里站定,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聲音嘶啞低沉:“警官,不要查了……有些婚事,早在二十年前就定下了。”
話音落下,霧氣翻涌。等我撲上去,那人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僵在原地,手里那塊紅布冷得像冰。耳邊只剩下風聲,仿佛無數人在低聲呢喃。
陰婚舊案,不僅僅是懸而未決的檔案。它像是一條潛伏了二十年的暗流,如今再一次涌上水面,將我牢牢裹住。
我意識到,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