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廠區清理出的空地中央,臨時拉起的白熾燈泡在夜風中搖晃,投下昏黃晃動的光暈。
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壓抑的咳嗽混雜在夏夜的悶熱里。
一張張溝壑縱橫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凝重,眼睛里閃爍著長久壓抑后驟然被點燃的火焰,緊緊盯著前方那個站在破木箱上的身影。
蘇辰手里沒有講稿,只有一支粉筆。他身后的墻上掛著一塊用木板臨時釘成的“黑板”,上面用粉筆畫著簡單的圖表——工資結構圖。
他用粉筆重重地敲在“應發工資”和“實發工資”之間那條巨大的空白上。
“看清楚了嗎?王師傅上個月在張富貴工地上干了28天,應發工資三千一!結果呢?”
蘇辰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火的鋼針,扎進每個人的耳朵里,“拿到手只有一千八!那一千三去哪了?”
他目光掃過人群,精準地落在前排一個佝僂著背、臉上帶著不安的漢子身上,“老王,你自己說,張富貴扣你錢的名目是什么?”
老王被點名,身體一哆嗦,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嘴唇囁嚅著,聲音細如蚊蚋:
“……說是管理費、工具磨損費、伙食費……還有……還有什么安全保證金……”
“管理費多少?工具磨損多少?伙食費多少?安全保證金有收據嗎?合同上寫了嗎?”
蘇辰一連串追問,聲音陡然拔高,在寂靜的夜里如同炸雷。
“沒有!統統沒有!就是一張嘴!想扣多少扣多少!想怎么扣就怎么扣!這不是克扣工錢,這是明搶!是喝咱們的血汗!”
人群里響起一片壓抑的騷動,憤怒的低語像暗流涌動。
許多人的拳頭攥緊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還有李嬸!”
蘇辰的目光轉向人群另一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你兒子在機械廠當學徒的時候,手指頭被機器絞斷了兩根!廠里賠了多少錢?張富貴那幫人,是不是只給了你兩千塊‘慰問金’,還威脅你要是敢鬧,連這點錢都拿不到,還要把你兒子開除?”
李嬸渾濁的眼睛瞬間涌上淚水,枯瘦的手捂住嘴,無聲地啜泣起來,佝僂的身體顫抖著。
她的沉默,比任何控訴都更有力。
“兩千塊!買斷兩根手指頭!買斷一個年輕人的前途!”
蘇辰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顫,他猛地指向燈火輝煌的縣城方向。
“而張富貴呢?開豪車,住別墅,在‘金鼎’會所一晚上揮霍的錢,夠我們多少工人拼死拼活干一年?!他憑什么?就憑他是劉大彪的小舅子?就憑他們這幫人,趴在咱們青河縣幾十萬工人、幾十萬老百姓的身上吸血?!”
“轟——!”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長久積壓的屈辱、憤怒、不甘,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引爆!
“對!蘇辰說得對!”
“張富貴就是吸血鬼!”
“劉大彪也不是好東西!沒有他撐腰,張富貴敢這么橫?”
“太欺負人了!簡直不把我們當人看!”
“跟他們拼了!”
群情激憤,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