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藍得透亮,像剛洗過的玻璃,不見一絲云絮。
一輪巨大的太陽懸在東南方,光芒有些刺眼,邊緣暈開一圈朦朧的白熾光暈。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給雪原鍍上了一層耀眼的、近乎晃眼的白金。
趙延鋒和王許弓著背,正奮力拖拽著滿載原木的爬犁,在及膝的深雪中跋涉。每一次沉重腳步落下,都伴隨著“咯吱――噗嗤”的悶響,積雪被壓實又陷落,濺起細碎雪沫。
趙延鋒瞇起眼,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太陽。光線太強了,白晃晃的一片,刺得他眼底發酸,視野里瞬間留下跳躍的、晃動的光斑。他猛地偏過頭,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延鋒,快看!”王許突然壓低了聲音驚呼,腳步也慢了下來,興奮地指向右側松林邊緣的一片灌木叢,“狐貍,是只火狐貍!”
延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大約幾十米開外,一只毛色火紅的赤狐正從灌木叢里探出頭來。
它似乎剛在雪地里覓食,尖尖的吻部沾著幾點雪沫,蓬松的大尾巴在雪地上掃出一道淺痕,那身皮毛在強烈的陽光下紅得耀眼,仿佛一團跳躍的火焰。
它機警地立著耳朵,黑亮的眼珠朝他們這邊飛快地瞥了一眼,隨即一甩尾巴,幾個靈巧的起伏跳躍,便無聲無息地鉆入了覆雪的松林深處。
“嘿,跑得真快!”王許咂咂嘴,目光還追隨著狐貍消失的方向,臉上帶著點意猶未盡的笑意。
他忽然用手肘捅了捅旁邊沉默的趙延鋒,語氣帶著促狹:“哎,延鋒,你瞧剛才那小狐貍,那機靈勁兒,那傲氣模樣……嘖,像不像一個人?”
趙延鋒沒吭聲,只是沉默地再次繃緊了肩上的繩索,身體前傾,拖動沉重的爬犁。腳下的積雪再次發出沉悶而吃力的擠壓聲。
王許自顧自地嘿嘿笑起來,拉長了調子:
“像不像――李明月?”他擠眉弄眼,“那小模樣,那眼神兒,溜得比狐貍還快!”
趙延鋒腳步頓了一下,偏頭看了王許一眼。
經他這么一說,剛才那狐貍警覺中帶著一絲狡黠、溜走時又異常靈巧的姿態,竟真和“李明月”某些瞬間的神態微妙地重合起來。
他鼻子里哼出一股短促的白氣,算是默認了王許的聯想。
“咱倆頭回下副本子那會兒,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兵荒馬亂的?眼里那點小算計,藏都藏不住。”王許回憶起第一次做任務的時候,笑著調侃,聲音里帶著絲幸災樂禍的興奮:
“還‘北荒的女兒’?噗…也就糊弄糊弄王桂蘭那種傻妞兒。我估摸著她還沒弄清‘李明月’這個身份的底細呢。你說她能通過這個新手副本嗎?”
趙延鋒腳下步伐未停,目光沉沉地望著前方雪地反射出的、細碎跳躍的刺眼光點。
“‘北荒1970’本質是個篩選新人的e級副本,核心要求只是生存30天,完成定額的任務,就能順利通關。”他抿了抿凍得發紫的嘴唇,沉吟道:“前提是,她自己不作死,安分點,活下去不難。”
“可總有意外呀。”王許皺起眉頭,說出自己的擔憂:“她那模樣太扎眼了,容易被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盯上。”
“然后呢?”趙延鋒抬眼瞅他。王許一抬屁股,趙延鋒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
果然,王許臉上堆起那種趙延鋒再熟悉不過的、帶著點癡迷的傻笑,“延鋒,兄弟兒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我對這‘李明月’……真是一見鐘情了!我想幫她一把……”
他神情陶醉,仿佛陷入了美妙的幻境,“見到她的第一眼,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收起你那點花花腸子。”趙延鋒嗤笑出聲,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多情種,你這‘一見鐘情’的毛病,在‘須境’里都犯幾回了?從玩家到原住民,哪個你沒‘鐘情’過。幫她一把?省省吧。這種e級新手村,能掀多大風浪。”
“別耽誤了正事。”趙延鋒的聲音陡然轉冷,“還有,別忘了‘須境’的規則,同情心泛濫只會害死你自己。”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聲音帶著一貫的冷硬,“那‘李明月’不像個蠢的,你能幫她幾回?‘須境’的殘酷……你已深有體會,困難最終還得她自己扛。”
王許張了張嘴,最終悻悻地閉上了,只是不甘心地又回頭望了一眼狐貍消失的松林方向,低聲嘟囔了一句:“可這次真不一樣……”
陽光依舊明媚,卻驅不散兩人之間驟然沉凝的氣氛,只剩下爬犁碾過深雪的“咯吱”聲,單調地回蕩在寂靜而耀眼的林間。","chapter_title":"北荒1970(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