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1996年。
彼時吳四海鐘愛中式風格,成海別墅裝修古色古香,客廳四角立著回紋雕花多寶閣,細膩花邊裝飾吊頂,紅木樓梯被傭人擦得锃亮,轉眼就被一個男孩畫得亂七八糟。
“小少爺,小少爺慢點,小心摔了。”
黎堯走出書房便聽到傭人的驚呼,剛低頭腰間被環住,男孩短而胖的手臂上涂著彩筆顏料,正一下下蹭著衣服,純白羊毛背心沾染花花綠綠的顏料,變得灰暗、骯臟。
大概是受夠了幼時乞討生活的臟污,自被收養入住這棟別墅開始,衣物整潔、食物干凈,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也走向另一個極端。
后背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和麻木,男人沉默不語,傭人站在旁邊左右為難,彎著腰正要哄勸男孩時。
“小峰,不可以胡鬧。”
面對父親的勸阻,男孩更無所顧忌,緊緊抱著男人,“哥哥。”
黎堯垂眸看著男孩,烏黑的眼睛滿是狡黠,不見絲毫對哥哥的敬仰,在父親的縱容和默許下懷揣惡意屢次挑釁。
玉白的手指在水下不斷沖洗,骨節分明的指節用力摩擦,泡沫被悉數沖落進水池,接著洗出新的泡沫,直至皮膚洗到發皺通紅。
“黎哥,有客人。”
成海別墅來的并非尋常客人,而是新的“養女”,只是吳四海生性多疑,認了這干女兒卻又百般調查防備。
言辭找不出錯處,經歷也沒有空白,若是假的,這身份做的當真是完美。
“阿梁,你覺得她是不是林書音?”
香山與林輝有關的只剩一座孤墳,連墓碑都沒有,阿梁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習慣阿梁的沉默寡言,黎堯側目望向土包,“要不要挖開看看。”
這話太離經叛道,但阿梁從不會說“不”,擼了擼袖子真要動手,黎堯笑得開懷,“算了,還是不要攪人清凈。”
吳峰十八歲時,吳四海有意讓權,養子和親生兒子終究是不同的,黎堯不覺有異,養育再親也抵不過血緣,這是人之常情。
可他要扶搖直上,既如此,“父子情深”也就做到這里,只是有人比他快一步,先要了吳四海的性命,不過這樣也好,給他們之間留了點情面,沒難堪到“弒父”這一步。
“阿爸,您走好。”
白衣送酒,墓地越擴越大,雨天白事,黎堯沒再講究體面干凈,抓了把濕潤黃土拋向高墳,孩子年幼無知,沒了庇護如何在安城存活,由他親自送弟弟們一程,一家人地下團聚,也算是他盡了最后的孝道。
斬草除根,子嗣一個不留,自是包括所謂的“干女兒”,可卻有人說,“她不是林書音。”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
林書音靠在桌邊,手臂垂在身側,只是手里仍舊緊緊握著刀,“黎會長。”
不是“會長”,也不是“黎哥”,黎堯勾了勾唇,走進屋內。
林書音眼神警惕,已經走到這一步何必再裝什么“兄妹情深”,是他放任李菁菁來找她交易,也是他將她引到五樓招惹袁啟峰,這一件件都是為試探。
“我一直在想,你冒充身份來到綠林社是為了什么?”
為錢、為權,還是為名,能瞞天過海,必不是一人之功,可又為什么,在吳四海死后決定放棄執意離開,以至于遭同伙背叛,甚至拋出佛牌只為將人留住,可惜她事事周密,他找不到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