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與趙家原無深交,這日趙家兄弟不請自來,直叩府門。陸夫人初時本欲命人打發了去,轉念一想,趙家才剛榮退,此刻未遞拜帖便貿然登門,或許真有急務。若輕易拒之門外,反倒落個孤傲不恤的名聲,遂吩咐下人引二人入內。
堂中落座,趙家兄弟言語間盡是機鋒,字里行間藏著試探。
趙定先開了口,語氣含混:“聞貴府少夫人,昔日常往懷王府探望姐姐。只是那時姐姐已病入膏肓,神智時清時昏,不知竟與少夫人結下何等情誼……今日我兄弟二人唐突造訪,實是有不得已的緣由。”
這番話東拉西扯,來者不善的意味已然昭然。陸夫人面上不動聲色,只淡淡道:“有話不妨直言。”
趙定沉默片刻,終是挑明,目光試探的看著她:“姐姐當年的嫁妝里,有一處莊園原是趙家祖產,不知怎的,如今竟到了少夫人名下。此事……夫人可知?”
陸夫人眉尖微挑,眸色沉了沉,望著他緩緩道:“自然知曉。”
趙定聞言一怔,身旁的趙安已是按捺不住,急聲道:“夫人既知此事,怎容少夫人如此行事?這豈不是明著訛詐我趙家!”
趙定想攔已是不及,待他說完,才故作姿態地斥道:“安弟!”
轉瞬見陸夫人臉色已沉如墨,心下咯噔一跳,忙陪笑道:“夫人莫怪,舍弟性子直率,出言無狀,絕非有意冒犯!”
陸夫人冷哼一聲,目光如刃:“只是直率?如此說來,你倒覺得他這話并無不妥?”
趙定眸色暗了暗,緘口不言——那沉默,已是再明白不過的答案。
陸夫人端起茶盞,指尖摩挲著溫潤的釉面,半晌才抬眼,目光掃過兄弟二人,帶著幾分譏誚:“趙家是想借故尋釁,還是真以為陸家好欺?”
趙定臉色微變,強自鎮定道:“夫人言重了,我們只是想討回自家東西。那莊園原是家父為阿姐備下的私產,怎好落入外人手中?”
“外人?”陸夫人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茶水濺出些許,事已至此,她也不是個傻子,會被外人的三言兩語就將此事定了性,陳稚魚的為人,這么久以來她心里有數,若非十拿九穩的事,她是不會讓麻煩沾上自身。
尤其此時此刻這兩人來找自己,而非去找她,那就說明理不在他們,而他們此番前來的目的,不過是想借自己這個婆母之手給兒媳施加威力。
想來那莊園之事另有隱情,但也絕對是明明白白過到陳稚魚的手中,左右不過是這二人不甘心,還想鬧出點兒聲響來。
“懷王妃臨終前親筆寫下契書,將那莊園贈予我兒婦,字字清晰,還有王府長史作證,你們當真是不知,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趙安又要插話,被趙定狠狠瞪了回去,趙定干笑兩聲:“夫人有所不知,姐姐那時已是彌留之際,神智未必清楚,恐是被人哄騙著畫了押……”
“放肆!”陸夫人猛地起身,衣裙簌簌作響,“懷王妃乃是金枝玉葉,縱然病重,豈容爾等這般污蔑?你此話是在詆毀已故的懷王妃,還是詆毀我陸家兒婦品德低劣?”
一番話擲地有聲,自來的威壓讓兩人面露猶豫之色,將他二人震住:“那契書已在官府備過案,蓋了朱印,難不成你們還想質疑朝廷法度?”
這話如重錘砸在趙定心上,他臉上的鎮定終于繃不住,額角滲出細汗。
原以為陸家會顧忌趙家舊勢,沒想到陸夫人竟如此強硬,連官府備案都搬了出來。
陸夫人看他神色,便知底細,冷聲道:“我念及你們年輕,口舌無狀,本不想把話說絕。可你們既敢上門來污我兒婦名聲,就休怪我按規矩辦事——明日我便將契書副本送呈京兆尹,讓他來評評,這莊園究竟該歸誰,又是誰在無理取鬧!”
趙定兄弟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再沒了來時的氣焰。
他們原是自作主張,想著東西只要不在懷王手里事就好辦許多,再趁機奪回產業,卻沒料到陸夫人這般維護,連官府備案都做了。
此刻若真鬧到京兆尹那里,先不說理虧,單是“覬覦亡姐嫁妝”的名聲傳出去,就足夠讓趙家在京中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