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落在傘面上,發出細碎的噗噗聲,倒襯得周遭愈發靜了。
走至抄手游廊中段,才聽得她細若蚊蚋的聲音:“婆母今日叫去用飯,許是有別的話要說。”
陸曜垂眸看她,見她眼睫上沾了點雪星,正欲抬手替她拂去,便聽她又道:“今日婆母尋了田嬤嬤,想把她身邊的玉書,指去夫君房里伺候。”
陸曜眉峰微挑,方才沉下去的心像是被暖爐烘了烘,霎時活絡起來。他勾起唇角,迎上她望過來的目光,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篤定:“這事先前不是與你說過?我身邊用不著旁人,娘這是多操心了。”
陳稚魚聞言,肩頭幾不可察地松了松。壓在心頭一下午的巨石,被他這輕飄飄一句話卸去了大半。
她抿了抿唇,眼波流轉,鼻音微重卻不失嬌憨:“其實玉書生的周正,又得婆母喜歡,真要去了,倒也沒什么不好。”
陸曜眉頭瞬時蹙起,本想低斥她幾句“胡說什么”,他都明說不要了,偏還說這些沒影的話。可低頭一看,她嘴里說著客套話,嘴角卻悄悄翹著,眼底那點狡黠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倒像是在故意惹他。
他心頭那點嗔怪頓時化了,只伸手捏了捏她凍得發紅的耳垂,聲音沉了沉,帶著點無奈的縱容:“再胡說,仔細我罰你。”
傘外雪落得更密了,傘下卻暖融融的。她被他捏得縮了縮脖子,眼底的笑意卻漫了出來,像融了雪的春水,亮晶晶的。
原來他說的那些,當真不是一時哄她的話。
陳稚魚抬眸望他,眼尾微微泛紅,瞧著竟帶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那這件事……”
她頓了頓,聲音軟下來:“總不好由我去說吧?畢竟是做兒媳的,次次駁婆母的意思,這多不好。”
陸曜哪里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這是想讓他出頭,偏又不肯直說,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害得他方才在屋里憋了好一陣子,真當她心里半分不在乎呢。
他又氣又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指腹摩挲著她微涼的手背,輕嘆一聲:“還能怎么辦?總不能叫你落個不孝媳的名聲,這做不孝子的差事,也就只有我來擔了。”
陳稚魚拼命抿著唇,想把那點雀躍壓下去,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笑意早如春水般奔涌出來,藏都藏不住。
陸曜看在眼里,方才那點郁結瞬間煙消云散,心頭反倒被這抹笑填得滿滿當當,連帶著落雪的寒意都消散了幾分。
……
兩人到時才發現,陸暉和張媛媛也在,陳稚魚落座,看了眼拘謹站在陸夫人身后的玉書,目光打了個旋兒,與旁邊的張媛媛對視上,手下意識地撫摸上她的肚皮,聽得她嘆聲說道:“將要臨盆,夜里睡也不安生,有兩回,它動得厲害,嚇得夫君以為它不講時候就要出來。”
陳稚魚聽得忍俊不禁,看她肚圓如球,感嘆道:“約莫年間,就要出生了,到時家里可就熱鬧了。”
張媛媛也說:“咱們姐倆也是趕巧,到時候孩兒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你知道以前在邊關,公爹最常說的是什么嗎?”
“什么?”陳稚魚側耳聽著。
張媛媛輕嘆一聲,學著榮大伯說:“你們這一代,兩房人離得太遠,將來有了子嗣,都沒法在一處長大,兩房分離,到時也沒了情分。”
陳稚魚說:“大伯這話倒也正是,畢竟他與公爹,是親生兄弟,因公分離,固有感慨,也是常情,只是說出來,總有些傷感。”
“誰說不是呢。”
妯娌說著話,那邊玉書得了陸夫人的安排,捧著一碟琥珀玉油,顏色十分好看的東坡肉到了少夫人面前,給她碗里夾了一塊。
“請少夫人品嘗。”
原是再正常不過的菜品服侍,可張媛媛正對著,一眼就瞧出了她今日的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