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科搖頭,堅定地說:“母親,如今有機會能讓胡兄沉冤得雪,我怎能不珍惜?若因畏懼卜家而不前,我這些年來去府衙做差,隱忍至今,又是為了什么?”
張氏看著那定主意的黃科,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西房:“賬冊我轉移了位置,在我的床底下埋著。”
黃科愣住了。
張氏轉過身,感嘆道:“娘擔心有一日你被抓了,熬不住刑交了出去,再沒人可以為胡本末一家人申冤。胡本末那孩子,是吃我的奶長大的,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孩子……”
黃科潸然淚下。
黃科拿出了三本賬冊,恭恭敬敬交給顧正臣:“胡本末在府衙戶房記賬時發現了許多問題,不僅府衙官吏在貪污,監守自盜,還將府衙庫房作為私人庫房,打著公辦的名義,暗中將財物轉移出去,而接收這些財物的,正是卜家的卜秀。”
顧正臣翻看著賬冊,這些賬冊與府衙內存留的賬冊并不一致,很顯然,這是胡本末私下記錄的一份賬冊。
“黃本末過洛陽江,其目的是?”
顧正臣問。
黃科肅然道:“去福州,他想將賬冊交給行省衙署。”
顧正臣翻過一頁,沉聲道:“他即便去了福州,怕也沒有結果,反而會惹火上身。”
黃科連連點頭,卻也很是無奈:“除了去找行省衙署,還能找誰?金陵路迢迢,根本不是胡本末可以去的地方。再說了,福州有三個參政,胡本末想著,總會有一個參政是清廉官員,只要有一人愿意調查,那泉州府的事就好辦了。”
顧正臣將一本賬冊交給蕭成,又翻開了第二本賬冊,終于看到了卜秀的名字,而且后續不斷出現,其中一筆絲綢竟多達五千匹。
“絲綢?”
顧正臣凝眸。
張氏在一旁說了句:“顧知府來泉州府不久,有所不知,泉州府這些年來兩稅,四個縣繳納的是糧,其他三個縣繳納的是絲綢。”
顧正臣沉默了。
兩稅折色絲綢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像是老朱需要棉布,還下令不少地方秋稅折色棉布。
折色是官府征用物資,收稅的一類方式。
只是泉州府衙要絲綢干嘛,老朱又不需要穿絲綢。而在府衙的賬冊里面,根本就沒有提折色絲綢這件事。
顧正臣盯著卜秀的名字,想到吳康所說的話,恍然大悟。
絲綢不是府衙要的,而是卜家要的!
卜家借助市舶司船只從事南洋貿易,必然需要大量的貨物,絲綢在南洋可以說是緊俏之物,卜家并不生產絲綢,也不曾聽聞卜家大肆收購絲綢,感情他們的“進貨渠道”是府衙!
顧正臣起身,將賬冊全交給蕭成,對黃科道:“有了這本賬冊,今晚去卜家做客,倒是能多喝杯酒。”
“卜家做客?”
黃科震驚不已,連忙阻攔:“不可,萬萬不可。卜家利用通判、同知收取貨物,通判、同知則收取卜家錢財。如今府尊斷了他們的財路,如何能善罷甘休?”
顧正臣深深看著黃科,笑道:“你不是叫黃禾,為何改名為黃科?你都想斗一斗他們,我是泉州知府,還怕他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