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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娡不是完全沒想到金家和女兒,她只是現在不想提。
她剛剛因為那位看起來有點瘋癲,但疑似真的很有本事的相面人的讖言覺醒了上輩子的記憶,在混亂與三觀破滅的雜亂思緒中,好不容易匆匆忙忙理順了自己究竟是誰:
以她前世為基準點,她是個本科剛畢業,正在準備攻讀碩士研究生學位的學術搬磚勞工,結果不知道為什么,眼睛一睜一閉,疑似猝死的她就胎穿到了西漢,從臧兒腹中降生,成為了與她同名同姓的西漢孝景皇后王娡。
一位真正的硬核狠人,以二嫁之身把“文景之治”的那位漢“景”帝劉啟拿捏地死死的,自打進宮以后就和妹妹聯手幾乎包圓了劉啟所有的子嗣,成功讓劉啟為了她先廢原配薄皇后,后廢原太子劉榮,就為了立她為皇后,立她年僅七歲的兒子為太子。
——那位七歲的太子就是后來大名鼎鼎,遠比他父祖都更為出名,簡直堪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千古一帝之一,漢世宗孝武皇帝劉徹。
王娡(喟嘆):……做古代史、尤其是明清以前古代史的人,竟然有朝一日還能和史料里的人這么親近,
“我大漢以孝治天下,今家門不幸,竟然出了你這么一個不孝逆子。”
本來眉眼間還是藏著不忿的王信大驚,忙不迭對著一旁沉默良久的臧兒重重叩首在地:
“兒不敢!”
——他還是只說他不敢,不說他錯。
王娡每次想起,都覺得心頭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熊熊燃燒。后來她匆匆出嫁,為人妻子,每當枕側濃情蜜意,善意勸諫的時刻,金王孫那突然爆發而出的笑聲,就更是心頭硬刺。
有何可笑的呢?沒什么可笑的。
不過是因為她是個女子。
所以哪怕他任用了她的建議確實謀利頗多,可他那寵愛的驚艷的目光一時再怎么豐富,到了下次她再說什么的時候,第一反應還是哄笑。反反復復,直到他終于被她馴服,明白如何說話才不教厭煩。
王娡有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的運氣:世道本來也應該沒這么封閉的吧?怎么她這一輩子遇到的都是這么一群蠢貨。
她有的時候也不免有些迷茫,為自己那份怒火——她為何憤怒,她為何那么痛苦?
是,遇到這么一群蠢貨實在是很敗壞心情。可是你不是都已經跨過來了嗎?不論王信或者是金王孫,他們現在不已經是學乖得徹底,明白永遠不要反駁你說的話了嗎?
……
王娡細細地摩挲著自己的手指,上輩子的記憶不斷在她的腦海盤桓,她從模糊的生活細節中找回上輩子手指的觸感。
那是一雙遠比現在柔軟纖細的手,而那雙手上也曾有薄繭,甚至右手中指有些不易察覺的形變。
……但那是她讀書寫字,纂筆用功磨出來的繭。是直到她后來使用電子設備遠多于用筆,才慢慢消退下去的繭。
是她多年苦讀奮斗,與眾人公平競爭,終于如愿以償的證明。
——是啊,所以她憤怒啊,所以她痛苦啊。
“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