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時之序還是去圖書館。
江燧卻沒出現。
他本來是想去的。前一晚他們說好上午見,選圖書館靠窗的一排座。約定得很隨意,但他語氣很認真,說:“我早點過去。”
可早上七點剛過,他就接到了療養院的電話。
黎慧敏夜里生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靜脈,在衛生間里,被巡夜的護士發現時已經失血過多而休克。送去醫院急救,縫了針,輸了血,人勉強穩住,打了鎮靜劑之后又轉回嶺瀾那家小型精神康復中心繼續觀察。
電話那頭的護士聲音干巴巴的,像把什么事情講給局外人聽:“我們已經盡量處理了,后續可能需要加強藥物控制,也建議家屬增加陪護次數或者進行聯和心理咨詢治療……”
江燧只應了一聲:“好。”
電話掛斷后,他坐了會兒才起身,穿上外套,沒吃早飯就出門。他想著昨晚的卷子還沒寫完,想著今天本來是該去見她的??蛇@些念頭沒轉幾圈,就被壓下去了。
他沒告訴時之序。
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江濤死得剛剛好。至少那些寫進判決書的賭債利息,法院替他一筆勾銷了。但還有些舊賬,是沒人敢擺上臺面的。江濤死了,他們就來找他。
死亡賠償金最后一共下來了十萬,葬禮火化花了兩萬多,剩下的,他媽進了醫院,住了兩次精神科,又轉進療養院,加上藥和治療,叁個月不到也用得差不多了。還有幾萬塊,他咬咬牙,一口氣先還了那個催得最緊的。
現在賬戶里只剩兩千多。
江燧騎車到街口,紅燈堵著,他停在斑馬線前,雙手插兜,表情陰騖,眼神空白。他不是第一次一無所有,也不是第一次覺得撐不住了。
他到了嶺瀾的精神康復中心。
主樓走廊燈是冷色調的,墻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病人的家屬,都低著頭刷手機。空氣里有消毒水和舊家具混合的味道。
護士認得他,遞給他一張登記表,說:“先別進去,醫生還在跟你媽說話。”
他點頭,在門口坐下。
過了會兒,趙醫生出來,叁十來歲,戴著眼鏡,語速快,面無表情。
“她情緒起伏大。這次雖然救回來了,但狀態不算樂觀?!?/p>
江燧沒說話。
“我們會調整藥量。她的問題比較復雜,也可能還會反復?!?/p>
“你呢?”醫生看他一眼,“還好嗎?”
“我沒事?!苯萋曇艉茌p。
醫生推了推眼鏡,沒再多問,只叮囑一句:“說話注意點,別刺激她?!?/p>
他點頭,推開門進去。
病房靠窗,窗子上裝著防護欄。黎慧敏半躺在床上,裹著薄毯,臉色發白,眼睛睜著,但神情飄忽。
她看到他,過了一兩秒才露出一點模糊的笑意:“你來了?!?/p>
“嗯?!彼阉图埥矸旁诖差^,“你還疼嗎?”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多了……醫生說,再住幾天,就能出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