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偷偷查過他的手機、銀行卡賬單,但沒戳穿。因為當時我們正在申請單位的分房名額,戶口上多一個人、加上雙職工的話,更容易分到。所以我忍了半年,天天和他演戲。
“我甚至還去廠長——也就是那女人家里送過月餅。”她笑了一下,笑得很淡,“你還記得嗎?那年中秋你說想吃蛋黃酥,我也給你買了。”
時之序點點頭:“記得。”
“房子一辦妥,我就拿著他們出軌的證據,去找那個女人談。”
時之序有些震驚地看著她,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母親。
“我拿出那些證據,也不全是威脅。我給她臺階,說我不打算公開鬧,但想要賠償。她原本還嘴硬,后來知道我也愿意幫忙,借用咱家這邊一個親戚的名頭,幫他們走投資移民的路徑去加拿大。”
她頓了一下,像是自嘲地笑了笑:“當時她懷著孕,廠里的財務也已經被傳喚了,所以就想快點了結著急走。”
“他們說是真心相愛,但最后也離了。”時嵐低聲說,“真是荒謬。”
時之序一時間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一向會看人臉色,從小就在別人的風言風語里,拼出一個模糊的故事輪廓。她以為,父親是一走了之,她和母親是被丟下的。直到出國那天,她都以為時嵐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畢竟他們的離婚手續拖了兩年才靠法院判決。
“和你說這些,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希望你不要太早就對婚姻徹底失望,但也不要盲目相信婚姻。”
“這世上的男人,有好的,但大多數是心口不一且自私自利的。所以,得擦亮眼睛好好了解對方。”
時之序忽然開口,打斷了她:“人是會變的。結婚前看著很好的人,也可能在某一天出軌、嫖娼、家暴……那不一定是女人識人不清。”
“媽,其實你和我爸離婚這事,我從來沒覺得對我造成什么多大的傷害。”她說得平靜,“剛才聽你說那些,我反而覺得你很厲害。當斷則斷,還能為自己爭取利益,我真的很佩服。”
她頓了頓,眼神慢慢沉下來:“但你把我送去外婆家,一待就是六七年。”
時嵐怔住了。
時之序接著說:“我那時候那么小,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在想你,想你講故事給我聽,或者就只是……你能在身邊。”她的聲音有點啞,“我一直以為是我哪里不好,是不是太黏人、太嬌氣,還是老纏著你買玩具,所以你不喜歡我了,不來看我。”
“我想努力表現得更好。上了小學我就特別乖,從不跟村里那些抓魚打架的孩子一起玩。我怕惹外婆生氣,也怕你知道了又更嫌棄我。”
“我一直在等你來接我。”
她低著頭,輕聲說:“后來我明白了,你不愛我。”
那句話像石子落水,沒有憤怒,也沒有哭腔,卻在空氣里蕩起一圈圈沉悶的回響。
“我明白這件事其實很簡單。”時之序抬起頭,“因為當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發現我舍不得他難過。他難過,我就會難過。”
“你不知道我會難過嗎?”
時之序低頭笑了一下,繼續說:
“可是,接受你不愛我這件事,比我以為的要花更久。”
時嵐震驚得無以復加,心里翻起懊惱和后悔混合而成的傷痛,她很想否認女兒說的“她不愛她”,卻又啞口無言。
“其實我現在能把這些話說出來,是因為我已經不怪你了。”時之序的語氣忽然柔下來,“我不怪你,是因為……我不再期待從你身上得到愛了,媽。”
“我長大了。那些事情,現在不再困擾我,也不再是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