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形的書房,籠罩在傍晚沉郁的光線與陳年紙張氣息的陰影里??諝饽郎萌缤╋L雨前的真空。百合子離開后的痕跡仿佛還殘留在冰冷的榻榻米上,但此刻,這里只存在著比冰更深邃的寒意。
明日子并沒有被傳喚,她是自行來的。穿著簡單的深色常服,黑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神情平靜得如同暴風雪過后的凍土。她踏進書房門扉的瞬間,空氣便徹底凍結。
尾形百之助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所有光線。他沒有回頭,雙手撐在窗臺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房間里的威士忌濃烈氣息比平時更重,但其中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名狀的焦躁氣息。
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
終于,尾形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他沒有看向明日子,視線落在地上某個虛無的點,仿佛那里刻著世間最深的謎題。他開口了,聲音比最冷硬的鋼鐵還要生硬,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卻瀕臨崩塌的、如同冰層開裂般的不真實感:
“……你在開玩笑嗎?”
語氣不是疑問,更像是陳述一個荒謬到讓他無法接受的現實命題。他依舊沒看她。
靜默只持續了一息。
緊接著,那極力壓制的冰層驟然炸開一道刺耳的裂痕
尾形猛地抬起眼
那雙幽深的瞳孔此刻如同燃燒的地獄冰淵,死死鎖定了明日子平靜的臉
巨大的壓迫感如實質海嘯般沖撞而來
“你……還喜歡男人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剝皮抽筋般的艱難從喉間擠出來。
隨即,他幾乎是倉促地、含糊不清地塞入了兩個音節:
“比如……杉元?”
聲音最后落在那兩個音節時,尾形繃緊的下頜線猛地抽搐了一下
仿佛提及這個名字本身就沾染了某種劇毒的腐蝕劑
他下意識地側了側頭,一個極其微小的、試圖躲避這個名字帶出的、那些深藏在雪地里的血腥、咆哮以及那張至死都印刻著明日子名字的猙獰面孔的細微動作。
他甚至……沒有勇氣說出那個盤踞在他心底最深、此刻如同毒針般刺著他的可能選項——“比如……我?”
這句話像投在冰面上的碎石,瞬間沉沒。
明日子靜靜地站在那里。晚風從尾形身后的窗縫吹入,拂動了她的鬢發,露出那雙如同千年寒冰凝結而成的藍色眼眸。
她沒有移開視線。
甚至沒有一絲被那質問震懾的動搖。
她平靜地、近乎審視般地看著尾形那雙翻涌著不甘、暴怒、嫉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脆弱深淵的眼睛。
然后,極其緩慢地。
明日子抬起了手,按在了自己xiong腔左側的位置。
那個位置,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是心臟搏動的地方。
她的目光穿透空氣,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穿透力,直直刺入尾形眼底那片混亂的風暴中心。
“尾形百之助……”
明日子的聲音異常清晰、平靜,如同淬火的刀鋒劃破凝滯的夜幕,帶著一種剝離了所有偽裝的、最終審判般的冷酷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