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憤怒,不是殘忍。
而是一種……
從未有過的、巨大的、徹底的……
空無。
(空白)
仿佛明日子那穿透靈魂的宣判,將他剝得一絲不掛,只剩下冰冷堅硬的骨架,而骨架深處,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書房徹底沉入一片死寂。
明日子的手依舊按在自己心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如同完成了最后一場無聲的獻祭。
尾形僵立在窗邊,宛如一尊被永恒的詛咒封印在冰窟深處的雕像,只有眼底那片無邊無際的空洞,無聲地訴說著這場審判最終的結局。
窗外最后一絲光線徹底隱沒。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無聲地吞噬了一切。唯有尾形那兩只撐在窗臺上的手,指關節在昏暗中因為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如同骨裂般的咯咯輕響,仿佛是他那名為“尾形百之助”的靈魂世界,最終宣告坍塌成一片廢墟的無音回響。那個被明日子按在xiong口的手覆蓋的位置,仿佛成了永遠無法逾越的祭壇。她的目光沒有勝利,只有洞穿真相后的荒涼死寂。尾形體內翻涌的憤怒瞬間被巨大的冰寒吞沒——原來他千番算計,萬般糾纏,最終連在她靈魂祭壇上留下一片灰燼的資格都沒有。窗臺冰涼的觸感滲入掌心,將他與那扇他始終無法穿透的心門一同凍結成永恒的囚牢。明日子最后掃過他眼底的空洞,像在確認祭品是否已徹底熄滅生息,隨即無聲地轉身,沒入書房無邊的黑暗深處。
百合子從佛堂做完晚課出來,準備回自己的院落。心頭還縈繞著對西翼明日子近況的憂思——那個倔強的靈魂在絕境中透出的疲憊,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動著她的心緒。
就在轉角的陰影處,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讓她驟然止步。
尾形百之助。
他沒有穿軍裝或和服,僅著熨帖的深色襯衣和同色系長褲,倚靠在轉角冰冷的柱子上。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黑暗中,只有指尖夾著的煙卷閃爍著一點猩紅的光芒,像黑暗中一只窺視的眼睛。
百合子的心臟瞬間縮緊
恐懼如同藤蔓攀附上脊椎。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膜奔涌的聲音。她想悄無聲息地逃離這片冰冷的領域。
“高嶺。”
低沉、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穿透寂靜的空氣。
尾形甚至沒有動,只是手指間的煙灰無聲地飄落一縷。
百合子僵在原地,如同被釘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尾形緩緩地將視線從那片虛無中移開,終于落在了百合子身上。目光如同刀一般切割過百合子的身體輪廓。沒有情欲,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病態的比較與探究。
“我在想……”
尾形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低沉沙啞,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被困惑纏繞的滯澀感,“那個像從地獄里爬出來……打不死的杉元……”
他提到“杉元”這個名字時,極其罕見的沒有任何咬牙切齒的恨意,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困惑的疑惑。
“還有……你。”
他的目光更加銳利地鎖定在百合子瞬間煞白的臉上。
“明明那么不同……”他斟酌著詞語,仿佛在選擇最精確的術語,“……身體。”
“可為什么……明日子…”會選擇你們。
他話未說完,但意思已到。那雙眼瞳在陰影里充斥著迷茫不解:
“似乎……輕而易舉地……就讓一顆心……為他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