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悅把自己扔進枕頭里,哭到失聲的那一晚之后,世界并沒有因此而停止轉動。
接下來的幾天,是一種死寂般的、被拉長了的酷刑。她像一個最精密的機器人,按時起床,吃飯,去“琉璃樽”上那些讓她靈魂和肉體一同感到惡心的課程,然后回家,將自己鎖在房間里。她沒有再回復小晨的任何信息,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直到周四的下午,梁頤的信息,像一道來自地獄的圣旨,準時出現在了她的手機屏幕上。
【梁叔叔】:這個周六沒有課程安排,你可以和你的小男友,一起開心的去約會。
蘇悅的心臟,因為這條信息而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梁叔叔】:這是對你近期“學習”成果的獎賞。我會給你最大的自由,但是你要牢記,我的信任很珍貴,千萬不要辜負。
周六上午,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連衣裙,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任由陽光在她身上灑下一層虛假的光暈。
她的內心充滿了忐忑與緊張。她不知道梁頤是否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所謂給她最大的自由,是說不會監視她?或許是有其他什么她悟不到的含義?總之,像梁頤那種人,真會這么簡單讓她如意么?蘇悅像一只驚弓之鳥,身體僵硬的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雙手在桌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試圖從人群中找出那雙可能存在的、屬于魔鬼的眼睛。
“悅悅!”
小晨的聲音,像一道真正的能驅散所有陰霾的光,從她身后傳來。
她回頭,看到了那個她用整個靈魂去思念的干凈少年。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恤,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臉上是見到她時那種不加任何掩飾的純粹的喜悅。
那一刻,蘇悅感覺自己那顆早已冰冷且沉入谷底的心,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托了一下。小晨是她母親嫁給笪其兆之前,她那所普通學校的同學,是她過去那段正常純真生活的象征和最后的連接。因為她轉學到了離市區很遠的貴族學校,他們平時基本見不到,每一次見面都顯得無比珍貴。而自從她被選為了天才計劃的候選人,每一天的時間都被擠壓的滿滿的,她幾乎想不起來他們有多久沒見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小晨在她對面坐下,聲音里還帶著一絲后怕的委屈。他以為是自己上次在兩個半小時多的信息聊天時,一時情動說出的那句“做夢都想真正擁有你”的告白太過火,才讓她害羞得好幾天不回消息。
“對不起……”蘇悅低著頭,只能說出這叁個字。她知道小晨是無辜的,他正在為一件與他無關的,由自己承受的罪惡而內疚。這讓她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疼痛。
小晨沒有追問。他只是像以前一樣點了她最喜歡喝的草莓奶昔,然后,開始興高采烈地跟她講著這幾天學校里發生的趣事。他用他那簡單而純粹的愛意,笨拙地卻也無比有效地,撫慰著蘇悅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會在她說話時,無比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讓她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全世界最重要的最珍視地對待;他會在過馬路時,下意識地將她護在身后,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隔開擁擠的人流;他會在她因為一個冷笑話而露出微笑時,比她笑得更開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源于一種不被傷害、無條件的愛護。這份愛護,是蘇悅在這片無邊的地獄中,從未感受過的、真正的溫暖。
他的存在,他那充滿了陽光味道的聲音,他看著她時那雙亮晶晶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睛,都像一劑最溫柔的、最有效的鎮定劑,一點一點地,撫平了蘇悅內心那些因為恐懼而倒豎的尖刺。
梁頤遵守了他的約定。他確實沒有出現,也沒有發來任何一條信息。這份難得的、被“恩準”的平靜,讓蘇悅的精神,得到了巨大的緩解。
她開始真正地投入到這場愉快的約會中。他們一起去玩抓娃娃機,小晨在耗費了所有的游戲幣后,終于為她抓到了一只胖乎乎的布偶貓——她最一眼就看好的玩偶。當小晨把那只柔軟的還帶著他手心溫度的布偶貓塞進她懷里時,蘇悅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嘴角重新浮現出那個小小的可愛的酒窩。他們一起去吃章魚小丸子,分享著同一盒,他會像以前一樣,細心地吹涼了第一顆,然后喂到她的嘴邊。那熟悉的甜中帶咸的味道,在她的味蕾上漾開讓她幾乎要錯覺,自己還是那個可以和小晨無憂無慮地談論未來的干凈的女孩。
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快樂無憂的時候。她忘記了“琉璃樽”,忘記了那些冰冷的觸碰,也暫時忘記了那個掌控著她一切的男人。
直到——
她無意間,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叁點五十分。
距離梁頤規定的四點的“門禁”只剩下十分鐘了。
時間,這個最殘忍的提醒,像一盆冰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通透。
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快樂,都在這一瞬間褪去了顏色,露出了它們背后那張屬于“恩準”和“施舍”的冰冷的臉。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怎么了,悅悅?”小晨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沒……沒什么,”她慌亂地搖了搖頭,開始找著回家的借口,“我……我有點累了,爸爸……也讓我早點回去。”
“那……好吧。”小晨站起身,送她到路邊打車,聲音里是無法掩飾的委屈。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像個害怕心愛玩具被搶走的孩子,戀戀不舍。
最終,在她的堅持下,小晨還是無奈地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