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亭位于長月宮東南,依鳳池而建,井字梁垂下一只扁球狀宮燈,由白玉打磨而成。燭光從薄薄的玉質燈罩透出來,宛如一輪明月,清輝十里。
亭前兩側數名青衣宮娥,或坐或站,有吹笛,有彈琴,有鼓瑟,晚風拂動,她們袖袂翩翩,如臨仙境,如聞仙樂。
謝淮與曲音落座時,宮人已上了四個冷盤。
他執起酒壺,“此乃尚州凌縣的羅浮春,用當地的赤水果釀造,極清甜爽口,孤敬縣君一杯?!?/p>
他竟然親自斟酒。
紅玉和紫袖眼神交流了一番,又與謝七幾個眼神拉扯,只有綠珠冷靜如常。
琉璃杯盛滿紅色酒液,晶瑩剔透,曲音道:“陛下實在折煞了,臣婦惶恐,哪里受得起。”
“若非縣君妙手回春,孤已隕命多回,孤的救命恩人,自然受得起。”他言談帶笑,慢悠悠地,“無須再推辭。”
她只得舉杯,雖飲了酒,但仍道:“陛下是國之本,天之子,臣民之君父,為君分憂,實屬本分?!?/p>
她自起身,分別斟酒,“妾當敬陛下一杯?!?/p>
“砰?!?/p>
兩杯一撞,謝淮小指尖不經意劃過她的手,蜻蜓點水,各自落座,借飲酒之時,他撩起眼皮,對面佳人如同觀音手邊玉凈琉璃瓶,不染塵埃。
他輕聲嗤笑。
既先飲酒,綠珠安排上菜,“湖州崔使君丁憂回京,送了幾樣新鮮貨,請縣君嘗嘗鮮?!?/p>
宮女們魚貫而入,上菜后退至一旁。
怪不得喊她嘗鮮,幾乎全是她愛吃的,海鮮河鮮尤其多。也不用她動手,拳頭大的蟹、巴掌大的青蝦自有宮人拆剝,亭后還設案,廚娘刀工精湛,片出的魚生薄如蟬翼,潔白似雪。
樂聲忽地變得急促,霧氣彌漫,三名妙齡少女次序走出,持劍而舞,裙擺翻飛,時有彩帶回環,花瓣飄落。
縱然舞蹈精彩,可兩人心思都不在上面。
曲音秉持多吃不說話,謝淮用得少,酒喝得多,因是果酒,并不醉人。
夜色掩護下,他放松了姿態,一手抄過椅背借力,注視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所謂燈下看美人。
曲音裝扮尤為素凈,滿頭烏發挽隨云髻,只用一支紅珊瑚簪別住,耳垂兩滴珍珠,別無配飾。
又一杯酒一飲而盡,酒不醉人人自醉,謝淮突然道:“孤昨日接到西南來的戰報,子初已攻破宛縣,但尚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告知縣君。”
她不好裝聽不見,擱下筷子,“前線戰報,軍中機密,有何事與我一婦人相干?”
“與戰事無關,與子初有關?!?/p>
曲音接過紅玉遞來的shi帕,擦拭嘴角,“難不成是七郎路途中遇一美人,憐香惜玉,收為己用了?”
本來想賣個關子的謝淮竟被一噎,還以為她會黯然神傷,“原來子初已知會過縣君了。”
“那還未有?!?/p>
“嗯,那便是子初與縣君伉儷情深,心有靈犀?!?/p>
曲音被刺了一下,也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