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薄紗簾內,年輕帝王靜靜躺在床上。
面容蒼白不減殊色,分明是馬上皇帝,卻有種云水山露般的脆弱感,玉骨清姿,與傳聞中的閻羅惡鬼半點不沾邊。
曲音跪坐龍榻前,取出脈枕。
她先把了一回脈,又仔細檢查謝淮眼瞼、舌苔,還掀開衣服查看,腹部果然有一些淺紅色血點。
怕判斷錯了,她又反復摸了幾次脈,全神貫注,瓷白的鼻尖凝了一小顆汗珠,松散的發髻晃晃搖下幾縷青絲,垂在腮邊。
只半盞茶的功夫,仿佛過了世紀之久。
殿內眾人屏氣凝神,窒息的寂靜里,傅燁咬緊牙關,蘇大監止不住發抖,大宮女紫袖、紅玉強忍淚水,只有綠珠取出手帕,替曲音拭去汗水。
終于,曲音松開手,“能治,陛下性命無憂。”
這清凌凌的一句無異于天籟,如一面清風拂過,烏云盡散去。
大家臉上松快了,見了笑容,傅燁更是大喜過望,“縣君能治好陛下,必有重賞!”
御醫院袁院正跪得顫顫巍巍,硬著頭皮出聲問:“縣君,陛下所中何毒?”
“陛下不是中毒,而是中蠱,這蠱名‘軟腹’,出自閩南,是一種蛇蠱,極為罕見。中了軟腹,病人先是畏寒懼冷、頭疼、嚴重時暈厥。三個月后,便會不停吐血,直到血盡而亡。”
“陛下中蠱時日尚短,沒有傷及肺腑,我施針七次便可拔去蠱蟲,再將好好修養,輔以湯藥,必能恢復如初。”
曲音如此一闡明,有理有據,又喂了他們一記定心丸。
“那就勞請縣君開方。”蘇大監親自奉上筆墨。
她微卷起袖,起筆揮就,“按方子上把藥材備齊,先煎上,另準備開水,一壺烈酒。”又拿出一錦盒,“這是我調制的萬寧香,作藥引用,一炷香后,我再為陛下施針。”
袁院正與周副院正一起審方子,出乎他們意料,曲音沒下猛藥,用的是性中正溫和的滋補藥材,佐使卻有精妙老道之處。
確認藥方沒問題,傅燁點了頭,宮人們這才領命去了。
爐火正旺,萬寧香香霧繚繞,殿內輕煙四起。
閑雜人等已被趕出去,余下謝淮近身伺候的大宮女,御醫院正副院正,傅燁以及其心腹護衛。
謝淮讓宮人擺弄褪去上衣,翻身俯趴在床榻上。
曲音脫去斗篷遞給綠珠,把衣袖卷高一截,展開一卷布包,兩排十五枚金針微光泛泛,
她一支一支抽出,全扔進酒盞里,青玉盞映著手腕,如凝霜雪。
須臾,她捏起一針,直扎進謝淮后頸。
袁院正眉心一跳,這……怎么,怎么扎到頸后?但此時他不敢多話,只是額頭汗水直沁。
曲音再捏一針,目色聚于一處,指尖一輕拂,金針落下,穩穩扎進穴位之中。
水漏嘀嗒,氣氛不自覺再次凝滯,所有人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要把她盯出個洞似的。
如芒在背。
但曲音不受其擾,依舊手穩得很,下針又快又準。
下完三十針,約等一刻鐘,她又才捏住金針輕輕搓動,用足了氣勁兒,針尖旋轉著吃力地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