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等著曲音回答。
而她想埋頭裝死,囁嚅了半響,沒吐出一個字來。
他不耐煩了,“抬起頭,看著孤。”
她抬起頭,年輕帝王一身堇色對襟長袍,內(nèi)露銀白木槿鑲邊,頭戴烏紗冠,面如冠玉,只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說話。”
曲音不欲撩撥他生氣,順著他心意道:“既是陛下私事,與旁人有何相干,自是陛下自己做主。”
何況,誰敢做他的主?
手握叁十萬精銳大軍,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與前幾朝那些皇帝可不一樣,世家勛貴,跟他說話哪個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謝淮撥一圈紫檀木珠,摘了下來,忽然道:“并非是孤不愿立后,是有難言之隱,縣君可知為何?”
警報響起,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別說了!
宮人們則豎起了耳根子。
“孤幼年時,華臺寺的方丈無休大師曾卜算一卦,言我妻宮命奇特,并贈孤一則讖言。”
“若有女子救我叁次,必是我命定之人。可如今救孤叁次的,唯有縣君而已。但天意自有千般造化,使君尚無婦,羅敷卻有夫。”
他鳳目流轉(zhuǎn),眸光不定,“縣君以為孤該當如何?”
簡直是赤裸裸的調(diào)戲,換了哪家規(guī)訓嚴苛的娘子,估計要羞憤欲死。——還好,殿內(nèi)宮人都是天子心腹。
曲音做一番心里建設(shè),語氣四平八穩(wěn),也討伐起無休大師來,“可見那什么大師算得不準,沽名釣譽,并無神通,欺騙您二十多載。陛下昔年一學子,尚能改天換地,何須信這些鬼鬼神神?”
反正她就是油鹽不進。
就這么冷冷靜靜,淺淺淡淡,仿佛萬事不值得一顧。
謝淮也不生氣,忍住笑,“那孤就照縣君說的辦,那老和尚嘴里沒一句真話,孤讓人掀了他的廟。”
曲音不愿打嘴架子,問道:“陛下可還頭疼?若是頭疼容臣婦把脈。”
謝淮這才假意按了按額角,劍眉半皺,“還是疼得不行!”起身移步往側(cè)室去。
臨窗一黃花梨云母軟榻,高枕絲褥,兩扇琉璃底座寬屏,蒙一層薄薄素色絹紗,只透影,不露人。
宮人伺候謝淮把冠帽取了,腰帶解了,外袍脫了,銀色襯衣松了衣襟,往榻上一躺,探出腕子來。
曲音跪坐面前,摸了一會兒脈,沒診出個所以然來,料他頭疼是假,只得說些套話,“并無大礙,許是陛下政務繁重,日理萬機,用腦過度,多多休息便好。”
謝淮還打了個呵欠,“孤這會兒頭疼得緊,縣君替孤按按吧!”
話音落了,就即刻有宮人搬了把椅子到榻首,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為難得很,試探著開口,“不若請御醫(yī)來?”
“縣君是有什么難處嗎?”
曲音垂首,“男女授受不親,如此實在是不妥。”
謝淮一手撐起來,清瘦的脖頸繃起一條連延的雪線,目光幽幽落在她漆黑的發(fā)頂,“縣君這般可不是醫(yī)者之風。要這么算,你不知看孤多少回了?怎地,縣君要擔起責來?”
“那倒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