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久久不語,在心中盤算。王鷗說的話,其實他也想到了。但是沒有王鷗想得這樣深入,千百年來,門閥世家與皇權斗法,爭得最根本的,其實就是民望二字。所以遇到了事情,王珪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與皇權搶奪民望。但王鷗所言,又句句在理。民望這東西,有時候有用,有時候也沒用。再大的民望,其實也比不過一塊地實在。
如今的大唐,大量的耕地都掌握在門閥世家手中,就算是皇帝,也改變不了這個局面。若皇帝想要強行改變,門閥世家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到時天下可就亂了,李世民是一位明君,絕不可能鋌而走險。這樣算來,即便讓渡了一些民望,新式耕犁推行之后,受益最大的仍是門閥世家。
“鷗兒的意思,是想讓我與他交好么?”
“大伯也不必如此,您是宰相,李牧不過是工部侍郎,還不值得您屈尊結交。不與之結怨,保持中立,遇事兒對理而不對人,左右逢源即可。那日朝堂之上,大伯所言,怕是已經讓陛下警惕了,但此事大伯的做法,也符合陛下的預想,再寫一封奏折也可,言辭卻要點到即止,不可過激。陛下無論如何安排,大伯都不可再爭了。這樣陛下會覺得大伯心有顧忌,還在他的控制之中,對大伯的警惕也會少些,假以時日,便可彌合芥蒂了。”
王珪點了點頭,道:“大伯心中有數了。”
王鷗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便起身道:“既如此,大伯便忙著吧,鷗兒這就告辭了。”
王珪忙道:“好不容易才見面,怎可匆匆而走,便在府里住幾日也好啊。”
“不了,鷗兒昨日答應姐夫,要去探望姐姐。要不是看到了那大唐日報,鷗兒也不會來。既然伯父心中有數了,鷗兒便放心了。”
王珪嘆道:“鷗兒,你可是還生大伯的氣啊?”
王鷗搖了搖頭,道:“大伯做的事情,都是大伯應該去做的事情。鷗兒身為王氏女兒,也有鷗兒應盡的義務。萬幸都過去了,鷗兒既盡了王氏女兒的義務,也還清了欠崔家的,現在一身輕松,早就沒什么氣了。”
王珪不知該說什么,抿著嘴說不出話。王鷗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等等!”王珪忍不住出聲,王鷗停下了腳步,王珪道:“你有三年沒回過娘家了,你爹和你娘,都念叨你,族中長輩,也……”
“大伯,鷗兒心中有數的。”
留下這一句話,王鷗便加快了腳步。王珪再想說什么,卻也沒有勇氣再次叫住她了。
出得永寧郡公府,王鷗上了等候在門口的馬車。薄紗之下,已然是淚水漣漣。她并非不知父母思念自己,只是父母當年的欺瞞,令她始終無法釋懷。所以這些年來,她雖然暗中沒少幫襯娘家,卻鮮少與家人見面。此次來見王珪,已算是極為罕見的情況了。
多年的磨礪,已經讓王鷗練就了快速整理情緒的能力,幾個呼吸間,她便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去宿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