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穿了邢昊蒼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冷漠盔甲。
一直維持著近乎石雕般平靜的少年,眉峰猝然緊蹙,深棕色的瞳孔劇烈震顫。
仿佛有人一把撕開了他血肉模糊的舊傷疤,將那些深埋在骨髓深處的痛苦與屈辱,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
這一次,輪到楚臨嵐沉默。
逼得太緊,只會讓堅韌的繩索在最脆弱處砰然斷裂。
邢昊蒼的人生底色,早已超越了“出身底層”這種蒼白標簽所能涵蓋的范疇——那是浸泡在人性泥濘最深處、掙扎于生存最暗面、漫長而近乎無望的殘酷煉獄。
楚臨嵐掌握的資料冰冷而詳盡,勾勒出一幅殘酷的圖景:
邢昊蒼的媽媽,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被迫淪為性工作者。為了養活身后嗷嗷待哺的五個弟妹,作為長姐的她,在家里徹底斷糧的絕境下,選擇了一種最原始、也最屈辱的方式——用身體換取勉強糊口的收入。
直到一次意外懷孕,她甚至無法確認孩子的生父是誰。
墮胎,成了當時唯一“合理”甚至是“解脫”的選擇,她也下定了決心。
然而命運弄人,就在她準備坐公交車前往醫院的那個清晨,突如其來的腹痛迫使她擱置了計劃,而那輛她未能登上的公交車,隨后遭遇了慘烈車禍。這個充滿黑色幽默的轉折,被她視為腹中孩子帶來的“福兆”。于是,她做了一個徹底改變兩人命運的決定——留下孩子,并徹底告別那個不堪的行業,甚至不惜與原生家庭斷絕一切聯系,試圖斬斷過去,開始新的、清白的生活。
可深淵的引力并沒有消失。
那些沉湎于過去的“恩客”如同跗骨之蛆,循著舊日的蛛網上門來持續騷擾,甚至偶發暴力,迫使邢昊蒼從小學開始就不得不頻繁轉學。
在顛沛流離和提心吊膽中,他度過了童年,“安穩”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望。
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
高一那年,長期承受巨大心理壓力,飽受創傷后應激障礙困擾的母親,被醫生確診為患有重度抑郁癥,必須立即轉入精神衛生中心的封閉病區。
生活的重擔徹底壓在這個尚且稚嫩的少年肩上。
他開始近乎瘋狂地半工半讀,白天在課堂強撐精神,夜晚在酒吧、后廚或能支付現金的場所拼命勞作,用這些微博的收入支付自己的學費、基本生活費,以及母親在封閉病區那筆如同無底洞般的醫療費。
每一天,都走在鋼絲之上,筋疲力盡。
愛情?對邢昊蒼來說,就是懸掛在云端的幻夢,是只存在于他人故事里的奢侈品。
喜歡的女孩,跟著他,可不就是——只能吃苦。
諷刺的是,竟為了守護心底最純粹的情感,他毫不猶豫地拒絕過一張試圖購買他一夜的七位數支票,而此刻,楚臨嵐遞來的,是一張數倍于前,足以徹底改寫命運的八位數金額。
即便他未來大學畢業,有幸躋身一線互聯網巨頭(當時bat),從最底層螺絲釘做起,抓住行業上升期的紅利,五年后或許能勉強觸及稅前年薪百萬的門檻——這已是無數寒門學子的夢幻天花板。而眼前的支票所代表的財富,是一步登天的捷徑,是足以碾壓那條荊棘之路的巨額保障。
這,幾乎是一筆任何理性經濟人都會立刻同意的交易。
車廂內只剩下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然而,在楚臨嵐充滿掌控欲的注視下,邢昊蒼做出了一個令她瞳孔驟然收縮的動作
——他沒有接過那張支票,而是伸出修長卻帶著薄繭的手指,用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堅決地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