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雱和呂惠卿又說了兩句,韓岡返身回到閣門中。
無視同在閣門中等待入對的同伴們探索的目光,韓岡坐下里沉思起來。從王雱那邊,他稍稍了解到鄭俠這個人,想不到竟然是王安石的弟子。由于不可支持新法,而被貶在安上門做監門官。
這就是王安石的錯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既然不肯合作,遠遠地請出去就好了。即便不死心的想起用,也該安排一個清閑自在的差事,怎么讓他坐了一個監門官?以為他是侯贏嗎?最后好端端的師徒情分變成了仇家,韓岡也只能搖頭。
鄭俠不為權勢所動,甘居陋巷而不移,從人品上,無可指摘。但這等人也是最麻煩的,固執、堅定、認為自己堅持的都是對的,自己反對的都是錯的。同時因為他們的品德高尚,也讓外人覺得他們主張的觀念也同樣有理。舊黨的聲勢,現在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他們所張揚起來的。
舊黨之中,有因為利益而對新法恨之入骨的,也有鄭俠……甚至程顥、程頤這等為理念而反對的。后者清正廉潔的名聲,反過來就給前者鍍上一層金,好像文彥博、馮京之輩,也跟鄭俠他們一樣干干凈凈、清廉潔白。其實呢……根本不是一回事。
想到要跟正人君子一較高下,韓岡也覺得很頭疼,這等事太麻煩了,反而是打文彥博的老臉還輕松一點。
正暗自嘆氣的時候,一名班直走了進來。他在門內站定,高聲道:“右正言兼集賢校理、權發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韓岡何在?”
韓岡立刻站起身:“韓岡在。”
“陛下有詔,著韓岡越次入對!”
“臣遵旨。”
從入覲的順序上看,韓岡絕不會是閣中的和圖軸,你自己看一看吧。”
從李舜舉手上接過鄭俠的奏章和流民圖,韓岡匆匆看了一遍,便行禮回道:“陛下無須憂慮。臣即為府界提點,自當盡力而為,不至使萬千流民如圖上所繪之狀。”
“朕不是說日后的事,朕是問你白馬縣中如今的情況!”趙頊見到韓岡彎彎繞繞的避而不答,心中怒火噌噌而起,“鄭俠指你阻流民于白馬,使其不得至京城受賑,此事可否有之?!”
天子震怒,如同雷霆,但韓岡凝神定氣:“鄭俠說臣阻十萬流民于白馬,此事誠有之。”
趙頊聞言一驚,面上頓時泛起了青氣。而王安石持著笏板的雙手也一下抽緊,而韓岡平平靜靜的繼續說著,“只是尚不及十萬。至前日,有六萬四千四百余口,延至今日,當已過七萬。”
“七萬流民……”趙頊其實知道白馬縣的流民人數,韓岡本來就是一日一上報,但現在這個場合聽到耳中,這個數字就變得太過于沉重,讓他無法承受。顫抖的手指著韓岡,“韓岡,你竟然當真將數萬百姓阻于白馬。”
“陛下不以臣資歷淺薄,而用臣為府界提點,不正是為了阻流民亂京城嗎?”韓岡反問著。他知道自己必須以快打快,根本不等趙頊說話,接著道,“臣斗膽敢問陛下,流民如今背井離鄉,究竟是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