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鐵匠再次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劍是利器,亦是凡鐵,離了人手,便是死物!過去我太執著于劍本身的鋒芒,卻忘了它從何而來,因何而利!”
“這十六年,我錘打的,又何嘗不是我自己?將那點虛浮的傲氣、不堪一擊的聲名,連同那斷劍的殘骸,一并投入這爐火中,反復鍛打,去蕪存菁。”
他忽然轉向凌川,眼神銳利如昔:“世人皆以為楊斗重死了,或許吧,那個只知仗著大江之利、目空一切的楊斗重,確實死在了白云城。但活下來的這個老鐵匠,骨頭里的東西,還沒丟!”
“你問我絕技?”他哼了一聲,“劍術到頭來,無非‘精準’二字。發力、運勁、角度、時機,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與打鐵有何不同?火候差一分,鋼不成鋼;錘落偏一寸,形即走樣!這十六年,我每一錘都在練精準,練發力,練感知,練心境……”
他站起身,佝僂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些,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悄然彌漫開來,并非昔日劍壓半座江湖的凌厲,而是一種沉凝如山岳、歷經千錘百煉后的厚重與堅實。
“所謂劍道,跟打鐵沒啥區別;心浮氣躁,打不出好器,更練不出真功!”他順手接過凌川手中的刀,這把刀是他當初親手鍛造。
“你的路還長,但記住,真正的‘絕技’,不在那些花哨的招式名頭里,而在你每一次出刀是否盡了全力,每一次發力是否用對了地方,每一次心念是否專注如一!”
“若有一天,你能將這簡單的一劈一砍,練到如打鐵那般,閉著眼也能落錘無悔、分毫不差的境地……”楊斗重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那時,世間那些所謂的絕技,在你面前,也不過是些華而不實的廢鐵罷了!”
話音未落,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腕只輕輕一抖。
刀光倏然掠起,平淡無奇,甚至沒有半點風聲。
緊接著,一只正嗡嗡飛過的小蒼蠅,竟在空中無聲無息地分為兩半,輕飄飄墜落在地。
站在一旁的蒼蠅目睹此景,只覺得脖頸后寒氣陡生,下意識地猛一縮脖子,連退了兩步,臉上血色褪盡。
凌川更是雙目圓睜,心中駭浪滔天。
楊鐵匠這一刀,速度并不快,更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可怕的是那妙至巔毫的時機把握,是那精準到可怕的判斷力,于無常的飛動中,捕捉并斬斷最微小的目標。
楊鐵匠卻像只是隨手拂去一粒塵埃,全程淡然。
只見他晃了晃手中空蕩蕩的酒壺,凌川立馬意會,讓蒼蠅去給他裝一壺狼血。
“故事講完了,隕鐵呢?”楊鐵匠把手中戰刀丟給凌川,目光灼灼。
凌川訕訕一笑,說道:“我已經讓江來給你送到軍械司去了!”
“你小子,拿我這把老骨頭尋開心是吧!”楊鐵匠頓時一怒,蒲扇般的巴掌帶著風聲就要拍下來。
凌川連忙閃開,解釋道:“楊師傅別誤會!那赤絡星隕足有磨盤大小,死沉死沉,我直接送去軍械司,省得您老來回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