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他便舒展開眉,依然是那個好說話的溫煦主子,“你看著辦吧,博古架三層上的琺瑯綠竹瓶易碎,是去年父親送我的生辰禮,你擦的時候小心些。”
福俊松了一口氣,面露微笑,“是!”
主子信任他,這是做奴才的福氣!
于是福俊干活便更利落了,他麻利地擦了書案,又去倒了花瓶里的水。
干完后,他便要退出去,還給給大公子一個清凈的空間。
但謝凌卻叫住了他。
屋里焚做香,聽著外頭的雨聲,男人忽然來了興致。
福俊心有疑惑,但大公子并沒有吩咐他做什么,而是留他在書房里,這讓他更困惑了。
他不由地亂想,近來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
福俊就這樣頂著壓力,聽著大公子彈完了一首破云曲。
彈完后,琴弦因為莫大的張力,還在琴床上面空留嗡鳴,謝凌的手指放在上面,感受著它的戰(zhàn)栗。
這是當初他去洛陽將表姑娘捉回來,于回京的馬車上,他彈過的曲目。
那次過后,不知為何,他便時常彈起這琴曲。
猶記得那也是個雨天,但雨勢要更大,雨聲也更嘹亮,恨不得響徹云霄。
他與她被困在雨夜里,她恨他,恨他破壞了她與心上人私奔遠走天涯的夢,她漂亮的眼眸充滿仇恨,卻被他五花大綁,跪在腳邊,山林泥土樹葉的芳香里,還混入絲絲縷縷的軟胭香……
謝凌突然想起了海棠院的表姑娘。
是了,她當時就如雨打的海棠,被折在了他手邊,她會恨他,也是應該的。
他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才讓表妹開始親近他這位兄長。
沈景鈺這一去,給了他很多的時間。
他是該感激沈景鈺這位學生的,讓他有了充裕的時間跟表妹培養(yǎng)感情,讓她敬慕他,讓她覺得在自己的身邊呆著會輕松、自在。
她后來叫他表兄時,也叫得甜軟,叫他心也跟著發(fā)軟,讓他可以如世間尋常長兄一樣,牽她的手,撫摸她的頭。
他多么希望,表妹可以像她初來謝府時纏著她的二表哥那般,纏著自己,抱著自己的胳膊撒嬌,說盡甜言軟語。
曾經那些他最為不屑又不恥的事情,卻成為了他畢生的夢寐以求。
他羨慕謝易書,羨慕沈景鈺,也羨慕著慕容深……
謝凌又輕輕勾起了一琴弦,這清逸的琴聲混雜在雨聲里,也尤其清亮。
他對屋里一直靜默守著的福俊道。
“三姑娘和表姑娘,近來沒尋你玩么?”
福俊,還是他給這個孩子起的名字。
每當表姑娘過來的時候,或是他帶著福俊去前院,表妹便會跟三妹一起笑盈盈地喚他福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