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微澀的酒液淌進口中,舌尖炸起細密的氣泡,順著喉嚨滑進胃里,緩慢地麻醉著大腦。
如火般艷麗的夕陽自陽臺傾瀉,直直映進燈火通明的客廳,在那張瓷白精致的面容上洇開片明艷的紅。
陳冬坐在沙發上,腦袋微垂著,一雙眸子水光瀲滟,朦朧地望向許童,舌頭有點打不過彎兒來:“你還沒說找了個啥工作呢。”
“開出租,”許童舉著啤酒罐同她一碰,飽滿的雙唇彎起笑意,嗓音溫和:“跟別人一起租了輛車開,我開白天,他開晚上。”
“哦。”她應了聲,端起酒瓶咕咚灌了幾口,又茫然地問道:“你啥時候會開車了?你有駕照嗎?”
“嗯。”許童咽下酒液,又開了瓶酒擱在她面前:“爺爺生病那會兒,我也出去跑過幾天出租,后來發現忙不過來,也就沒繼續干了。”
“開出租也挺好。”她怔怔把頭一點,顛叁倒四說著:“你現在會做飯了,也會開車……但你為什么不念書,是因為錢嗎,你沒錢了嗎?”
許童目光垂落在她面龐,飽滿的雙唇微微開合:“你想上學嗎陳冬?”
“想啊,做夢都想。”陳冬應得很果斷,一雙眼眸彎彎地,仿佛已然身臨其境。
他抬起手,把那縷凌亂的鬢發別在她耳后,聲音溫和而輕緩:“我供你念書行不行?”
“念不了了,”陳冬垂下眼睫,半掩住黯淡的瞳仁:“我的學籍和戶口都亂七八糟的……當時辦身份證都費了好大的力氣。”
“一定有辦法的,你不要管這些。”許童拉著她的腕子,語氣有幾分急切:“我去幫你辦學籍,給你找學校,你專心念書就行。”
那顆填在xiong腔中激烈跳動的心臟,無聲地吶喊著:
依靠我。
來依靠我吧。
“念不了了。”
陳冬抽回手,笑了笑:
“今年我十九歲。不是九歲,也不是二十九歲。”
“九歲的我一定會選擇繼續念書,二十九歲的我也許有了穩定的收入,有了存款,會去讀夜校考證書來提升自己。”
那雙柳葉狀的眼眸微彎著,眼角上揚。漆黑的、明亮的瞳仁卻如同淋著場雪,薄薄的悲涼從眼底浮漫出來。
“可我今年十九歲,我什么也沒有。我做時薪的兼職,也做賣苦力的工作。我拿時間換錢,也拿健康換錢。”
“你和我一樣。”她拿起桌上的啤酒,仰頭一飲而盡,脊背倚住沙發靠背,闔上眼皮:“你不去念書,是因為沒錢。你不告訴我,是怕我拿錢貼補你。”
“你不想拖累我,我也不想拖累你。”
“我們兩個,就為了自己而活吧。”
許童倏然收緊手臂,一雙眼眸泛起紅痕,目光直直落在陳冬面上。
他們青梅竹馬,他們形影不離。他們早已超越了友情、愛情,甚至是親情——他們才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可現在,她與他劃清界線,卻叫另一個陌生的、根本不了解她的男人留在身邊。
他后悔得要命,也嫉妒得發瘋。
半晌,他緩緩松開手掌,唇齒間呼出如嘆息般的吐息,嗓音沙啞而無力:“……以后呢?”
她半掀開眼皮,渙散的目光虛虛落在半空。她仿佛穿過了他,穿過了這間逼仄的客廳,看到了窗外那片被夜色徹底吞噬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混沌的大腦無法給予她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