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開平噙笑嘲道:“令宜兇悍,你就等她活撕了你罷。”
自大軍南下以來,兩人少有松懈,這會兒說笑一番,都覺得舒心暢快。
但在暢快之余,又免不了顧慮隱憂。
“徽州大小官員不少。平章有令,以步騎千人統眾,押俘還于建康。黃玨已近城五十里,明日便到。”
齊聞道提醒道:“他來,必會督你速下婺源。咱們可不能被他唬住了。婺源難下,又是紛爭碾軋之地,須得穩扎穩打,切勿急功近利。”
“放心罷。”孟開平頷首道,“待沈將軍與胡將軍回城,咱們一并從長計議。降卒之務懸而未決,楊部苗軍虎視眈眈,婺源怕是要打到明年啊。“
……
是夜,師杭見月色清盈,便披了件單衣推開房門。
她與柴媼在院子西邊選了處干凈地方,置好銅盆,三人圍成小圈,借著燭火將紙錢點燃。
城破那日是七月初七,女兒節,府內早早便備好了香案與貢品,哪知根本沒機會乞巧,眼下全用來祭奠逝者了。
師杭一身素服,將指尖灼燙的紙錢送進盆中,淚流滿面,心中默念。
爹爹,阿娘,女兒不孝,居然連為你們披麻戴孝都做不到,終究還是讓你們蒙羞了。
“姑娘,省著點兒燒罷。”柴媼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哽咽道,“燒完咱們就趕緊回去,心誠則靈,師大人會體諒的。”
雖說她也想祭奠兒子兒媳與孫女,但這府里守備森嚴,倘或教人發現了,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亂子。
案前,師杭將三支香插在爐中,又把事先寫好的誄文焚了。
她在地上規規矩矩叩首三回,長跪不起,悲凄道:“便是燒得再多也無濟于事了。身處賊窩,受人所制,茍活而已。”
一旁的小紅跪在地上,始終低垂著頭默聲不語。
這廂,別了齊聞道,孟開平去往大營巡了一圈,忙完便又往露華閣中來。
尚未踏進院中,便聽得一聲琵琶錚然而響。
他駐足聽了半晌,也沒聽出是什么曲子,但其中濃重的哀怨與悲愁之情襲得他心底微寒。
這樣靜謐的夜色中,琵琶聲亮婉轉,直切人心。孟開平踏進院門,抬眼正望見一縷細微火光搖曳,映照在前路,不免呼吸一窒。
他想起了那日福晟的自焚之舉,當即沖了進去。
“風雨如磐夢哪堪,愁與影子相陪伴……”
“流水落紅聲聲嘆,玉盤西樓照殘妝……”
孟開平三步并作兩步,跑得飛快。幸好,他記掛的姑娘此刻仍安穩坐在院中,并未尋此短見。但經此一嚇,再好的興致也沒了,男人面色十分難看。
“靡靡之音。”
師杭懷抱琵琶柔聲而唱,她彈得好也唱得好,孟開平卻快步上前,不悅質問道:“你何故作此情態?”
“與紂之樂,是為靡靡之音。”師杭看也不看他,“先此聲者,其國必亡。”
孟開平鎖著眉,見了那炙熱火光心中憋悶,一腳便將地上的銅盆踢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