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娘,這輩子大字不認識幾個,也沒有什么拳腳,就只知道彎著腰在土地里面刨食,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把你供出來的,學會了本領,到時候你就好了。”
樊慶第一次詢問:“什么好了?”
他的父親愣住了,沒能回答,似乎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只是勸慰他道:“沒什么,你老子我沒有什么本領,你要我說什么大道理我也實在是說不出來,反正,等到你學會本領,就可以過上好日子。”
“就好了!”
樊慶沉默許久,只是喝酒。
第二天送別的時候。
父親帶著期盼,娘則是有些不舍得。
背著包裹的樊慶站在家門口,看著水盆里面自己的臉,年輕稚嫩,還帶著對未來的渴望,樊慶對著爹娘,忽然就這樣跪在地上了。
他的娘親眼淚落下來,躲在旁邊擦眼淚,他的父親道:“這樣做什么呢?又不是不回來了,往后常回來就行了。”
樊慶一連磕了三個頭,他抬起頭。
似乎看到爹被打斷腿,娘親哭瞎了眼睛,然后死去的那一幕幕,看到了自己回來之后的慘狀,看到了太平盛世的幻影消失破碎了,明明觸手可及,卻如同水中撈月。
看到自己拈著刀子去殺了官員,被捆了,按著刺青下死牢的一幕一幕。
這是已經發生的過去,在記憶里面這個時間,卻只是尚未明晰的未來。
樊慶的父親道:“往后多回來些便是。”
樊慶看著他們,卻道:“……不回來了。”
他的父親有些悲傷:“可是,人老了之后,也要有個落葉歸根的事情啊。”
樊慶不答,只是再一次,重重叩首于過去。
這是叩首第四下,神三鬼四,是拜別已逝去之人。
只是學會本領,是不會變好的。
樊慶低聲道。
他忽然想起來那個人嘗嘗吟誦的幾句殘篇。
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
天下無處不青山。
今日,終于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