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鼎業伸出手,小心翼翼捧著匣子,輕聲道:“我們小的時候,不,是我小的時候……兄長你就是這樣帶著我出去玩。”
“你已長成了,騎馬踏花,好不快意,我卻只在你后面緊緊跟著,你去喝酒聽曲,動輒灑落銀錢的時候,我只和尋常歌女一起拍手鼓舞,說當真是豪邁不羈的灑脫模樣。”
“那時候,我多羨慕你啊。”
“我爬樹,掉下來的時候,你就如現在我捧著你一樣,夾著我,得意洋洋走過大街御道……哈哈,往日種種,近在眼前……”
陳鼎業最后把這個匣子,放在了自己的大帳之中,伸出手,撫摸這匣子,輕聲道:“……征戰一生一甲子,你大我十多歲,這一輩子沒有多少安定時候。”
“我帶你回家。”
他的手掌抬起,按在了劍柄上,那一雙終于磨礪地清淡鋒利的眸子垂下,輕聲道:
“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夜重道和周仙平只跟著陳鼎業往前,只是跟著陳鼎業到了大帳外面,就不再往前了,就只安靜看著前面,過去了許久,大帳掀開,陳鼎業面色如常地走出。
他穿著陳國風格的王甲,比起西域,草原自不必說,比起應國風格質樸沉厚的風格,陳國戰甲更為精致,造價雖然更高,但是在兼顧防御力的時候,也具備了威儀之感。
陳鼎業金冠束發,一身暗沉甲胄,文武袖戰袍垂落,按著劍,只是往前走到高處,夜重道,周仙平跟在他的身后,寂寞無言,陳鼎業站在高處,看著這北部天下:
“當真是高處不勝寒啊……”
“當年我從兄長手中,得到這皇位的時候,不曾想到過,這竟然是一個如此讓人疲憊的位置,那時候我只想著,這或許是一個足夠顯赫的位置。”
“可顯赫,代表著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陳鼎業伸出手,掌心籠罩著風,輕聲道:“血親之中,多有廢棄,多有死亡,如今那同袍兄弟姐妹之中,長公主對我宿有仇恨,猶如陌路;如今兄長也已去了。”
“天儀是我和薛家之后,本就離心;文冕則視我如仇敵,站在這里,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只是覺得孤獨寂寞,不勝蕭瑟。”
“所謂孤家寡人,當真如此啊。”
夜重道和周仙平對視一眼,低聲道:“陛下,如今我士卒疲敝,宇文烈悍勇,國家經歷一年多的征戰,已是疲憊,應國既有退卻之意,我們是否要退兵。”
夜重道,周仙平說完之后,就垂首等待陳鼎業的回答。
陳鼎業握著劍,道:“卿等說的不錯,既已是狼藉如此,那么,早早退兵,似乎也是符合兵法和大勢戰略的選擇……”
“應國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則打擊我之士氣。”
“二則,也是要告訴我,大勢已去。”
夜重道,周仙平無言。
陳國戰略,分作兩邊,如今西域一方的狼王沒有能夠勝利,沒能拿下整個西域,反倒是失了性命,其實已經可以宣告大勢已去,只是此刻他們在這里,情報的傳遞不夠迅速。
卻也不知如今的天下局勢詳情如何。
這個時候,順勢撤兵,建筑防線,以一方大國底蘊,休養生息,雖不必說可以展露霸業,至少能穩住國家局勢,讓大陳的基業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