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哪里玩過這個,看他駕輕就熟信手拈來,自然喜得猴兒一般抓耳撓腮,同他并肩蹲守。二人屏息凝神,不多久就有魚來咬鉤。紫袖讓白霜提起魚竿,網(wǎng)兜一抄便圍上來一尾,銀鱗閃爍,在那里使勁撲騰,人卻連鞋都沒有shi。
白霜樂得合不攏嘴,此刻只覺他簡直是無所不能,又笑又叫:“紫袖哥真神了!”紫袖撇撇嘴,小聲道:“你可不知我為此罰過多少跪。”
二人又布下魚餌等著,如此捕來數(shù)條肥魚,都用網(wǎng)兜泡在淺水中。看那兜子漸滿,白霜便道:“這些夠了。再來兜不住魚了。”
紫袖收了竿子,白霜把魚小心捉到簍中,不住口地夸道:“這比城里的河魚好。我看聚勝樓也不過就是這樣的魚罷。”紫袖道:“你回去好好燒一燒,味道定然不錯的。”
白霜抬起頭來道:“我是沒別的本事。那老奶奶非親非故的,常照料我,現(xiàn)在看她不行了,也不吃藥,我除了陪她說說話兒,弄點吃的,也沒甚么能做。”紫袖道:“你還想做甚么?”
白霜便道:“你看別人家,給老家兒弄一些大石碑,扎的大元寶大宅子,多好看。我也沒閑錢去買。”
紫袖聽他說喪事用的東西,便道:“不是。你這樣才是對的。人活著的時候?qū)λ茫瑒龠^厚葬。壽衣,紙錢,那些東西有甚么用?無論燒多少元寶,就算燒真銀子,也換不回人來。”
白霜說:“我倒是也沒想換回人來……”卻瞥見他面上早不見了笑容,盯著對岸的樹木,眉宇間濃濃惆悵,眼神哀慟,便知道自己觸動了他的心事,不再說話,低頭弄魚去了。
眼看已是午后,二人帶著魚回到紫袖家中,白霜挽起袖子便下手。紫袖本以為燒飯甚么的也就是隨便說說,誰想他小小一個,進(jìn)了廚房竟然得心應(yīng)手,殺魚清、燒水煮飯、摘菜切姜,直是井井有條。
他大喜過望,稱贊白霜是個大廚樣子,順便請教些煮飯竅門。白霜便一邊做事一邊講給他聽,把他聽得頻頻點頭,蠢蠢欲動,躍躍欲試,聞著鍋里不斷升騰起香味來,肚子也便餓了。
白霜果然按照紫袖所言,多加糖醋,燒得噴香。紫袖道:“你把自己的盛出來,其他都帶回去,分給大家吃。”
白霜笑道:“我的爺,我哪里這么大的體面!咱們吃咱們的,我自有分寸。”除了盤中盛的,又將剩下的做好分成兩份,拿盒子裝了,才說:“這些咱們平分,我?guī)ё咭环荩隳靡环萑パ瞄T里給官爺們吃。”
紫袖頓時自愧不如,連忙多謝他想得周到。二人坐下吃飯,白霜道:“下回你得空兒時……還能再去么?”
紫袖滿口答應(yīng):“必然的,這又不花甚么錢,多少人都吃上魚了。倒是多虧你的姜。”又說,“我看外頭賣的也未必有這樣好。”白霜舉著筷子,笑得滿面生輝。
吃罷了飯,紫袖送走白霜,便提上魚去了縣衙。他看捕房黑了燈,便徑直到西院去。找人問了幾句,敲上了一間屋舍的門。
門開處,杜瑤山站在里頭,意外道:“怎么是你?不是輪休么。”紫袖舉起食盒問:“吃了么?”
縣衙里配有吏舍,杜瑤山住了其中一間,旁邊還有間空房,平日里有人累得緊了便來睡上片刻。他以為是要來借屋子睡覺的,卻沒想到紫袖帶了飯來,便將他讓進(jìn)了屋。
紫袖將食盒放在桌上,看室內(nèi)雖小卻收拾得利索,心里暗道:“我為甚么一直以為他邋邋遢遢的?這不是挺干凈么。”看墻上還掛著一張條幅,寫的是“居高聲自遠(yuǎn),非是藉秋風(fēng)”,后頭只簡單落著“瑤山”二字。
他曾被展畫屏逼著念過一點子書,看這幅字倒寫得頗為秀致,不禁再看兩眼,忽然道:“當(dāng)班的木牌是你寫的?”杜瑤山提著一壺水過來道:“我寫的怎么了?”
紫袖驚嘆道:“你寫字真好看!我……”他本想說“我?guī)煾敢娏擞忠R我不學(xué)無術(shù)”,半途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