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甚么折了一道光來,耀得紫袖回了神。他說:“王爺放展畫屏走罷。我向你保證,今生與他再不相見。”
王爺半倚著桌面,坐得雍容典雅,手下正是那張用來畫畫的大案。他記起就在這張案上,自己曾看見他畫著草蟲兒,描出了一只蟬。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時他以為需要防備的是站在遠處的皇帝,此刻日光正好,倒看得清楚多了:如果真有最后的黃雀,那便是王爺一個人。他畢竟是宮里長大的金枝玉葉,經歷多少明爭暗斗,怎么肯吃旁人的虧呢?他的眼界比自己寬廣,耐性比展畫屏還要好,他想辦到的事,就應該辦得到。
六王爺的鳳目緩緩眨了一眨,流露出清凌凌的炫然華光,欣然說道:“你如此說,我自然是信的。咱們也不是頭一天認得,又何必弄這些虛情假意。你既明白,我也不會刁難你。去罷。”他的口吻極其溫柔,“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去親手放了他。爾后記住你說過的話,再也不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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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也是《金剛經》里的話,原本也還是說離開過去、現在、未來、聲色之類的表象,去參悟真實本質。
這里也借用一下表面的意思。十八章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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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上酒痕(1)
王府華燈初上,地牢中也一片昏暗。紫袖貼著石墻慢慢走著,腳下像踩著通向地府的小道。
王爺伶俐得很,不等他出言央求,便要他來見展畫屏,倒省了他的事。朱印將地牢中人遣散,才叫他進去。紫袖心中撲騰著,一步一步踏在堅硬石階上,頭腦里嗡嗡回蕩著許多話。
這場告別,陣仗還真是大。
他生怕有人再來打擾,按照朱印叮囑小心地操作機關,從大門開始,進一道門便鎖一道門。因為不甚熟練,一路吱呀作響,遠不像朱印一樣快捷。等進入展畫屏的囚室,已經微微冒了汗。
一股藥氣飄過鼻端,這囚室潔凈干燥,通氣的小口吹進風來,才有了些涼意。展畫屏坐在墻根,拿外衣蓋著腿,靠著身邊擺放清水點心的矮幾,意態悠閑,一雙眼睛卻始終盯牢在他身上。
紫袖來時xiong腹間翻攪不息,一旦看著他的臉,全部雜亂無章的情緒立時安定,幸福得飄飄然。那些慌張和惶恐蕩然無存,唯獨覺得能夠見到他,還能和他單獨相處,實在是撿了莫大的便宜。
他開了泛著烏藍光澤的鐵柵,走到展畫屏身邊,半跪在他面前,看他手足腰間都系著粗鏈,身上頭臉倒都整潔,可見不曾拷打,心中微微一寬,便抽著鼻子聞了聞,問道:“給你下藥了?”
展畫屏道:“用了一點,少些力氣而已。”聲音仍然沉緩,氣息仍然平穩。
紫袖心中發酸,只顧朝著他瞧。展畫屏面色略有些憔悴,越發顯得深目隆準,一張臉的線條更加鋒利。
兩人默默相視半晌,展畫屏抬起手來摩挲他的臉頰,捧著他的臉問道:“你沒事么?”紫袖搖搖頭,朝他笑道:“你怕我是進來陪著你蹲大獄的?”展畫屏便也笑道:“不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