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一看,一道大門上掛著“聚勝樓”的大字招牌,眼看要過年,自然妝點得金碧輝煌,門口貼著一條紅紙剪的大魚。他聽衙門里的人說起過,知道此處是城里老飯莊,有一味“多福多壽魚”最是出名,口彩又好,一年到頭都有人來吃。只沒想到白霜竟然為了道菜便要行竊,又想起徐五所言,當下一絲笑模樣也沒有,板起臉道:“不過是條魚,你便沒骨氣了?若餓了要吃飯,如何不去做活?一天三頓都靠偷,早晚餓死了。”
白霜道:“官爺,不是這個兒。”突然氣鼓鼓地,“我們院里有個老奶奶,沒幾天好活了,死之前就想吃口這個,我哪來的錢買?做活做活,到了年關(guān)都要歇業(yè),壯大漢子都沒人要,我伸伸手就有活做了?”
紫袖看他身上縫著幾處補丁,袖口油光锃亮跟鐵打的一般,一張滿月臉兒原本應(yīng)當挺水靈,也隱隱瘦出了骨頭印,便知他所言非虛。看看飯莊子里里外外也沒貼著菜單子,便問道:“這個魚要多少錢?”
白霜一聽,忙伸出兩個手指頭笑道:“兩錢銀子。”
“啊?”紫袖失聲叫出來,擺手道,“那我也出不起。什么味道要這樣貴?”
白霜失望地說:“你買不起啊?”又咽了口水道,“我也沒吃過,說是酸酸甜甜的,怪香。”
紫袖不愛吃魚,卻甚是同情他,便問道:“你會做飯不會?”白霜皺著臉道:“會。但不會做這個啊。”
紫袖道:“我?guī)闳プ叫~來,你自己燒罷。加些糖醋,多放姜,想必也是香的。”白霜思考一番道:“不一樣罷?我單是窮,你怎么倒窮出花兒來了。”
寒風過處,不知誰家姑娘彈起了柳琴,琤琤琮琮,清亮的樂曲聲從高樓流淌而下,逐漸摻雜在行人的喧嚷聲中,四周透著年節(jié)的活潑喜氣。
紫袖聽了兩聲,嘆口氣說:“人都快沒了,甜的苦的嘗不出來。你有這份心意,只有比鋪子里這些好,沒有比不上的。”
白霜似乎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不吱聲了。紫袖還要再向前走,便松開他道:“你若想去,明兒我輪休,你來果子胡同找我,
新桃舊符(6)
次日輪休,他起來練完劍,便將院門打開一半。不久果見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面孔白亮,正是白霜,趕緊喚他:“來來!”
白霜蹭進院來,面色尷尬,手里提著一兜子姜。紫袖便將他向屋里讓,又抓干果子給他吃。白霜在街上耍得開,此刻倒拘謹了,又是推拒又是臉紅,有了個孩子樣兒。
紫袖笑道:“你這模樣,像是來拜年一般。”白霜道:“哪里像,你倒像進了廟上供似的,生怕我不要。”兩人笑起來。
白霜吃了幾個干果,忽然說:“我吃了官爺?shù)臇|西,卻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連個謝都不好說。”紫袖便道:“我姓殷,名叫紫袖,你叫我聲哥就是了。我就是個小捕快,甚么官爺?shù)那f喊不得。”
白霜便笑道:“紫袖哥,你不像小捕快,你一點都不像官爺。”紫袖便道:“我剛來不久,自然不像樣子。”
白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突然把頭扭到一邊,苦著臉道:“好釅的茶!跟我們院里老爺爺喝的一般。可算有這么一丁點兒像官爺了。”
紫袖連忙給他摻上些水,笑道:“對不住,我還琢磨著少放些,一抖就放多了,早就有人說我。”白霜喝著沖淡的茶水,便說:“可是從來沒有官爺讓我吃過果子。”手底下剝了一小把瓜子仁兒,遞過來說,“我方才洗了手的。”
紫袖推拒不得,接過來吃,又想到主人還讓一個孩子給自己剝瓜子,心下汗顏,問道:“你多大了?”白霜這才自己嗑起瓜子,邊吃邊說:“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