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升騰著熱氣,朱印站起身來,朝外走去。紫袖聽見他的聲音飄進來道:“練下去罷。不要停止。待你做完了想做的事,也不要停下?!?/p>
過不幾日,已近八月,紫袖便稟明六王爺,準備回池縣去。六王爺一個字也不曾多問,朱印卻送了盤纏來,又說:“替王爺上一炷香罷。”
紫袖輕身上路,也不騎馬,運起輕功,內息源源流轉,腳下生風,比從前快了不少。他心里清楚,朱印指點有方,自己又肯苦練,此刻才有這般進益。如今雖功力未深,想起當初散功的悲酸,只如一夢,也不禁欣慰。望著沿路莽莽群山,層林漸染,不見蕭索之意,唯覺豪情陡生,于是放聲長嘯,一路向南而去。
快到池縣時,他便在城外歇宿,次日趕個大早進了城。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歸心似箭,終于一步踏進果子胡同的小院。
院中小竹幾上擺好了蒸餃和小菜,杜瑤山端著冒熱氣的粥碗,正要往一旁擱。一眼看見他滿臉帶笑地站在那里,“咣”地一聲,碗底便砸上了竹幾。杜瑤山一邊甩著手,一邊朝臥房叫道:“西樓……西樓!快來!”
費西樓走到門口,看見院里來了人,待看清紫袖的臉,“啊”地一聲飛撲過來。紫袖迎上去抱他,卻被他死死攥住了手臂,西樓竟揮起拳來,對準他的臉,眼看便要打下。杜瑤山站在一旁,想拉又縮回手。紫袖閉了眼要受這一擊,等了一刻,只遲遲不曾打來。
他睜開眼睛,師兄高高舉起的手,終究緩緩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西樓輕聲問:“才一兩個月,你怎么瘦了這許多?你到底去哪兒了?”
紫袖將他緊緊抱著,笑道:“大師兄也瘦了,瑤山哥做飯不好吃嗎?”西樓把臉埋在他肩上,抽著鼻子道:“難吃得很,我怎么教都教不會?!弊闲湓趲熜值亩呎J認真真地說:“對不住,讓你擔心了?!庇痔痤^來沖著杜瑤山一笑。
杜瑤山便道:“吃飯沒有?趁熱罷?!鞭D身又去盛粥。
費西樓將他向桌邊扯,又通紅著雙眼,將他從上到下一寸一寸地瞧。紫袖寫來的信里,只說自己沒追到人,又得舊友相助,待事情查清便即歸家。信中還寫了二人之間的暗號,西樓看過,倒是不懷疑真假,起初是松了心,只是始終不見人影,難免日夜焦急。當下便要從頭至尾細細拷問,紫袖只說自己遇上朱印,同去了王府。西樓和杜瑤山聽說他竟然在興王府中做了侍衛,都驚喜交加,西樓嘆道:“陳淡云竟然是當朝興王,在咱們山上那樣委屈小意,這人當真特別?!倍努幧降溃骸凹仍谕醺俏瘜嵅荒茉谛胖屑氈v,在這里也別混說。”
杜瑤山自去縣衙,師兄弟又計議回山一事。西樓問起紫袖何時回京,紫袖老實回道:“沒旁的事就回去了,我在王府只管魔教的消息。最近不少門派的人去了京里,這次回山……”西樓點頭道:“我也聽說了。咱們祭掃完畢,我同你一起回來。”
紫袖驚訝道:“你不打算留在山上?”西樓便道:“我已答應了瑤山,在縣衙做個教頭,帶著差役們練練功夫?!庇中Φ?,“池縣南來北往的人多,在這里比山上合算——有人來,有消息,接應都方便?!?/p>
紫袖同朱印商議時,也都認為池縣留個人通消息最好不過。他本來打算叫杜瑤山多跟自己聯絡,一聽師兄這樣說,知道他比自己敏銳十倍,愿意留下,倒省了許多事。二人當即收拾一番,騎馬馳往凌云山。
天暖宜行,這一來一回快得很。下山近一年,紫袖再次踏上山中土地,恍如隔世。他在展畫屏的墳前跪了許久許久,那墓碑依然整潔,面對著秀麗的山景。陸笑塵和何少昆極力挽留,叫他們過了中秋再走,師兄弟還是趕在八月十五前,回到了果子胡同。
紫袖去五龍觀與眾人告別,吳錦一聽說他要進京去投奔朋友,倒是極力贊成,按住灌了幾杯酒。吳錦三靠在椅中懶懶笑道:“見世面去了,可別忘了三哥的栽培啊。”
終于脫身出來,白霜緊緊跟著他,沿僻靜小路一直走著。紫袖看天色不早,便停下了腳步。
他尚未開口,白霜先道:“紫袖哥,你知道我這些年,什么時候最快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