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帶著紫袖,在附近鋪子里一問,照著牙行找去,立時尋來幾個房東,四處看了一遍,又定了保人,三下五除二便在果子胡同賃了一間小院。諸人見他姿容俊秀,言語伶俐,也都盡心招呼。待交清年租,一切辦妥,人都走了,天已擦黑。
師兄弟站在院子當中,西樓便對紫袖道:“你一個人,住得太鬧,歇息不好;太背靜,又不便當。離衙門近了,整日里叫你去干雜事;離得遠了,時辰全都耗在路上。這里去各處都算方便,地方雖小些,不比山上,畢竟干凈,先住著罷。”
紫袖這半天只有跟在他身邊走路點頭的份兒,早看得呆了,此刻聽他不歇氣地說完這一大串,咋舌道:“我的天爺,你怎么懂這些的?”
西樓看著他笑道:“你要睡大路不打緊,我可要睡在屋檐底下才成。”
紫袖依然驚嘆不已,在院子里左看右看,見是一間臥房,還有小小的書房、廚房,甚至有一口小井,一家三口也能住下。雖然半新不舊,委實五臟俱全,桌椅修潔,又有些干凈被褥。二人當夜便在此處睡了。
次日清晨,紫袖吃了早飯便要去衙門報到。西樓便問:“我與你同去么?”紫袖笑道:“你昨日做了許多大事,報到甚么的,何需將軍出馬,小弟自行辦。”
西樓也不再問,由他去了,自己卻出門去采買。待紫袖回來,見院里已堆了許多家什,知道是西樓為了自己在這里生活便利,才多多地置辦,又是感動又是心酸,上去邊收拾邊說:“大師兄,這些盡夠了,不要再買了,缺了甚么我自己就去添。”西樓一邊幫他歸置,一邊又絮絮叨叨說些囑咐。紫袖一邊應著,一邊想:“大師兄總怕我過得不好,每日里操心。我雖舍不得他走,他在這里卻多受許多累。”
待得過午,小院里煥然一新,得頗像樣了。西樓尚覺有不滿意處,紫袖連忙拉著道:“我明后日就要去衙門里了,有飯吃,有衣裳發(fā),還有銀子領。這附近我也都認得了,你放心回鄉(xiāng)罷。等天再冷,就不好走了。”
西樓道:“我本來還想同你吃碗壽面再走。”紫袖道:“守孝呢,不吃了罷。你回家去好生歇著。”
西樓便說:“正是要說這個,守孝不過年,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怎么好。”紫袖忙道:“我不怕的,正好多些時日練劍。況且衙里似乎也要當班。”
西樓看著他微笑道:“成。早晚都需放手,讓你自己摔打去罷。我明天上路,你去衙門,好不好?”紫袖便連連點頭。
當夜又有許多話說。紫袖從未與大師兄久別,自沒了師父,又是相依為命,現(xiàn)下乍要分離,心里自然有些悵悵的,也沒怎么睡著。到得早晨,竟是個大晴天,日頭照得院里光燦燦的。西樓好行裝,又拿出一疊紙箋,道:“這里有幾張藥方子,是咱們山上用慣了的,我寫字不好看,你卻得好生留著,別等身邊的藥用完了,早些去配。”又抿嘴一笑,“后頭還有我老家的地名兒,有事你讓人捎信給我。”
紫袖接過那幾張紙,只覺滿手里沉甸甸的,撅著嘴把西樓抱住了。西樓心里也酸,一手抱著師弟,一手將兩泡眼淚悄悄抹去。
紫袖拿起師兄的行李道:“你再看看,別落下甚么。”西樓便回身去屋里最后看一遍。紫袖從懷里取出一個常用的荷包,他昨晚便將身上的銀子都拿了出來,自己只留下一點,剩下的都塞進這荷包里,此時便偷偷放進費西樓的包袱。待西樓出來,二人便同出了門。
西樓又說兩句“帶好鑰匙”、“收好房契”之類的話,走到了巷口,忽然笑道:“終于能說這個了。”便學著老江湖的口吻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二人相視而笑,紫袖便也不再遠送,將包袱交給了他,說:“窮家富路,道上別委屈著。”西樓只點頭不說話,推推紫袖,二人便各自轉身,一向南,一向北,決然而去。
紫袖報到時并未被催逼,只是想讓師兄早日還鄉(xiāng),才同他說自己要去衙門。現(xiàn)下多少也是無事,又已穿戴齊整,索性就去了縣衙。上次見過王知縣,已認了認地方,便徑直向捕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