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年,展畫屏做了掌門,經常指點他幾人的功夫,有一日紫袖突然來找他道:“大師兄,我也害相思了。”費西樓愕然而笑:“你相了誰的思?”紫袖便道:“我整日里只想同師父呆在一處,和旁人都無那等歡喜。只是師父并不相思我。”
費西樓吃一大驚,沒想到十六七的少年竟這般直截了當,當即對紫袖說:“此事你知我知,切勿宣揚。”紫袖茫然道:“為甚么?師父不好么?”
西樓心道:“紫袖沒有親人,怕是將對爹娘的一些感情,投在了師父身上;師父性情內斂,山上男多女少,待紫袖大些方能懂得情是何物。此事不能橫加干涉,拖他幾年,自然就變了。”于是便道:“相思如釀醇酒,時間越長,飲在口里滋味越美。師父是大人了,自然與你我不同。也許到了合適的時候,才會回應于你。”紫袖一想也頗為認同,高高興興地去了。
自那之后,費西樓常暗中觀察,竟發現師弟對師父并非一時頭腦發熱。山上成親的師兄弟越來越多,紫袖不傻,光是看也慢慢看懂了男女戀慕的許多事情,只是從不為所動,只將那樣的眼神偷偷注視著展畫屏。
費西樓越看越是驚心動魄,只怕紫袖一時沖動吃了大虧。好在他知足常樂,果真不曾做出什么石破天驚的大事來,師父也還沒有要成家的意思,師徒幾人相處尚算平順。如今看師父身體無恙,師弟武藝日進,費西樓只有歡喜的份兒。
此時紫袖練完一套別離劍,滿臉喜悅對展畫屏道:“怎么樣?”展畫屏平板板地道:“除了出劍收劍,都不堪入目。”紫袖又嘻嘻笑道:“我最近習練內功,用氣有了點兒心得,唱歌竟然都好聽了些,我唱給你聽罷。”
展畫屏抬起眼皮一看,紫袖噤若寒蟬,又滿臉期待地望著他。展畫屏一個字也不說,只抬起手來朝旁邊一指,紫袖含笑的模樣迅即化為沮喪,趕緊把劍一橫,平放在頭頂,屁顛顛托著,跑過去跪在了那里。
費西樓忍不住掩口偷笑,知道他一時吃不上飯,便轉身悄悄走遠;待他吃畢拿了些飯食來找,紫袖還在那里跪著,又等兩刻鐘方才罰完。西樓拿shi手巾給他擦了手臉,兩人便到林中石桌石凳處坐了。
正午的凌云山十分安靜,清風拂過,紫袖邊吃邊說:“我有件事情早就想告訴你。”費西樓又提心吊膽起來,按住了心口道:“甚么事?”
紫袖便把自己撞見展畫屏吐血、跑出去碰見陳淡云、接了藥不但沒下成還又領命歸還的事情講了出來,他一邊說,費西樓一邊驚嘆,待說完了,早已連阿彌陀佛都念了出來。
紫袖認真道:“我真是傻透了,別人給的藥,我竟然當真就要下給師父吃。”
西樓道:“這自是不該,你甚少下山去,不知江湖險惡;再說憑你這么一根筋的性子,定然滿心都是要給師父療傷,也不能怪你。幸好不曾下成,以后可也得記住了。只是照這么說,師父這傷,實在是頗棘手。”
紫袖本來吃得香,聽到這一句,便嚼得不那么起勁了。心不在焉地咬著手里的饅頭,有一小塊落在了地下,連忙附身撿了起來,西樓趕著說:“別吃……”
一個“吃”字只說了一半,紫袖早吹一吹浮土,揪掉一點渣,極自然地將饅頭塞進嘴里。西樓抿著嘴道:“要看這些,你可不像二十歲的,倒像六十歲的。”
紫袖問:“你說那陳淡云說的有幾分真?”西樓回憶著從前的事,慢慢地說:“他上次來……確實是大約十年前,我剛來不久,師父隨著太師父同赴英雄大會,一戰成名。回山后來拜會的人一時絡繹不絕,陳淡云那時候來過,還年輕得很。后來沒過幾年,趕上國喪,英雄大會也停辦了,太師父便讓師父回來繼任,隨后就沒再聽說英雄大會的事。”
紫袖道:“英雄大會年年有么?”
西樓道:“不一定,凌云派也未必次次都去。有時趕上甚么事,一年甚至能有兩三次,只要有人召集,散了英雄帖,便會有人肯去,或多或少,都能叫英雄大會。誰知陳淡云說的是哪一次?若說師父救過他,那就得是當掌門之前才行。可是師父繼任后,雖然常在山上,他卻也一直沒來。我看他和師父之間的事,還是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