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道:“朋友來往,這些都是應(yīng)當(dāng)做的……”白霜兩只手在桌上握成了拳,不等他說完便道:“不!同我來往的人多了,只有你甚么都不求,再說我也沒把你當(dāng)朋友!我……我想到你這樣待別人,就恨不得將那人……”
他硬生生止住話頭,見紫袖面色糾結(jié),便小聲說:“你歇著罷,我先走了。”說著站起身來。西樓正從廚房出來,也拿著一個紙包,塞過來道:“帶著點心去吃,慢些走。”
白霜迷迷糊糊地接過來,只顧沖他點頭,不知為何竟自慚形穢,也不讓送,羞答答地走了。
紫袖咂了咂嘴,一扭臉卻見西樓點著頭,正沖自己意味深長地笑,登時紅了臉,道:“不是……哎呀!”心知他必然都聽見了,一時有些發(fā)急,走到院里坐了,悶頭沉思一刻,又抬手比劃些招式,而后又皺起眉來想些甚么,過陣子再比劃,如是反復(fù)。
西樓在他身邊站了許久,才忽然聽他問道:“我怎么辦?”西樓微笑道:“人家喜歡你呢。”
紫袖嘆道:“我哪里又有這些心思了。”西樓便試探著道:“時候還長,人長大了,總也要過自己的日子不是?”
紫袖搖搖頭說:“我是不想的。只是我照實說,又害旁人不快活。”
西樓看著師弟,埋著頭坐在椅子里,坦露出曬成淺蜜色的后頸子。紫袖的后背比小時候?qū)捔嗽S多,卻又讓他想起那個扁著嘴在墻角落淚的小家伙。他伸出手去輕輕摸著紫袖頭頂,低聲道:“你這樣不管不顧的,都是為了替師父報仇。可是……你總不能只為這一件事活著。”
紫袖還是搖搖頭,不說話了,毛茸茸的腦袋蹭過西樓的手心。西樓又道:“你有這份心,已是難得了。師父在天有靈,知道你這樣……這樣懂事,也當(dāng)無限欣慰。”
初夏的風(fēng)在夜色中悠悠掠過,卷著不知來自何處的花香,從院里飄進(jìn)屋中,再從窗口離去。許是藥氣太重,只不曾沖開滿室淡淡的苦澀。
魔影幢幢(2)
杜瑤山拐進(jìn)果子胡同時,步履甚是輕快。
走到院門口,見大門還沒上,卻只關(guān)了一扇,另一扇半掩著,不知這師兄弟哪一個忘了。當(dāng)下側(cè)耳一聽,院里也沒動靜,便要悄悄進(jìn)院嚇?biāo)麄円粐槪媒兴麄冇泜€教訓(xùn),以后多防備些。于是躡手躡腳進(jìn)了門去,沿著書房墻根朝里輕輕地走,不發(fā)出一絲聲響,預(yù)備直摸到臥房,再跳出來哈哈一笑。
走出丈許,剛到屋角,正要向院里拐,忽然聽見紫袖的聲音道:“不,我每天都在想,都是我太沒出息,師父才會,才會被人打死。”
杜瑤山倒是一愣,不想他師兄弟正在聊天,說的還是師門中事,便停住腳步,想喊一聲招呼。尚未開口,只聽西樓說:“紫袖,你不要這樣想,師父的死不是因為你,你不能把這件事歸到自己身上。”
杜瑤山聽他二人語聲悲切,一時又不好說話,只能乖乖站在墻根不動。
“不是因為我……”紫袖道,“師父說我生性軟弱,五感豐沛,不能專注練武。我還駑鈍又貪玩……如果我平日好生練武,或許他心里寬些,便不會吐那么多血,那天夜里便疼得輕些;如果我好好練內(nèi)功,那天夜里便能早一些醒來,早些趕過去;如果我好好練輕功,那天夜里便能跑快一點,早些趕過去;如果我好好練劍,那天夜里也能解決一個敵人,早些趕過去……大師兄,”他輕輕地說,“我有許多事情應(yīng)當(dāng)做,卻沒有做。我很后悔。”
院里一時靜得落針可聞,杜瑤山驀然聽見西樓抽泣了一聲,心里跟著一緊,又聽他隨后道:“你后悔,所以不再哭,不去愛,只念叨魔教,只顧著練劍。你最后悔那天夜里沒隨著師父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