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屋里只剩他自己,面前卻擱著一塊絲帕。紫袖拿起來看,上頭像是染了些墨跡。他本來想著興許是蘭澤落下的,心里忽然一動,拿起來輕嗅,果然帶著一絲極淡的熏香氣息。
是展畫屏來過了。
紫袖正暗自竊喜,蘭澤一步邁進門來,看著他笑道:“臉上沒擦干凈,洗洗罷。”紫袖茫然走到水盆邊,對著鏡子一瞧,才見臉上還殘留著淡淡墨跡,想是趴在紙上沾染的。一邊蘸水來搓,一邊抿起嘴眉花眼笑:這必定是自己睡著滾了一臉,他給自己擦過,又將帕子留下了。
他又坐回桌前去,緊緊攥著那條繡工精細的帕子收進懷里。放在從前,誰會相信這是展畫屏的物件?即便當下,他也不信這是展畫屏自己挑的。
幾天下來,紫袖收獲了許多對展畫屏的新認識,意外發現他并不難懂。只要他不再刻意回避自己,甚至在一些地方堪稱簡單,他比六王爺,比杜瑤山,都要直接。他不知道這是展畫屏的習慣,還是和人打交道太多,只為避免麻煩;總之給他省卻了不少彎彎繞。
展畫屏吃飯除了口味淡些,旁的不計較,有兩次倒是蘭澤挑走一盤吃了,紫袖問時,才知道這菜對傷口不好;他的衣裳,包括手帕,應當也是曹無窮她們置辦,展畫屏只管穿,從來不挑剔。
他也會指點魔教教眾武功。薛青松與他過完招,狼狽地來找蘭澤上藥,蘭澤給他裹好傷處,輕輕一拍道:“年輕人,跟著教主不吃虧。”薛青松哈哈大笑,連連稱是。
紫袖看了幾次,逐漸看出了門道:魔教眾人對展畫屏都是敬重的,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旁人精心準備,因此他只管接納,指點武功更是不在話下;甚至連有人叫他的時候,即便不說話,他也會向那邊看上一眼。
那是一種回應。
他像是明白了英雄大會前夜展畫屏為甚么去找自己。他始終追著展畫屏,向他表露心跡,傳遞消息;而展畫屏自然而然地認為,自己要有所回應。
蘭澤說得對,跟著教主不吃虧。
因為他們教主就是這樣的人。
紫袖按了按放在衣袋里的絲帕,心里有些酸軟。如果自己搞不懂,也許他永不會提起。
一天的書整完了,他沒有走,留在書房,直等到展畫屏來。他去書架上拿冊子,紫袖飛身一撲,將他撲在一旁。展畫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轉了半個圈,接住他問:“寫字寫多了,又發瘋?”
紫袖逼近他問:“我那時刺傷了你,你為甚么不怪我?”展畫屏不以為意地說:“怎么還有上門討打的?”紫袖心里漲滿了莫可名狀的激動,說道:“你看出來我想叫你走,卻不要我落人口實,寧可自己頂一個無情無義的罵名。你不想叫我吃虧。”
展畫屏眼神中流露出一點意外之色道:“跟蘭澤學聰明了些。”“我才不跟他學。”紫袖忿忿地說,“我都是跟你學的。”聽他又提起蘭澤,忽然生出一絲焦急,抱住他的脖子,放低了聲音說:“我還跟你學會了一件事,要你指教。”展畫屏問道:“甚么?”
紫袖靠近他,貼住了那雙唇。他伸出舌尖,像那天展畫屏對他做的一樣,探進他口中去。他努力去撥動展畫屏的唇舌,努力想去融化他,手心貼著他面頰線條滑動,自己心里卻先化開了。
一吻終了,他睜開眼睛,展畫屏問道:“完了?”紫袖惶然道:“……嗯。”展畫屏手掌包著他的后腦勺,將他一拉,便重重地親了上來。紫袖攀著他的膀子,整個人貼近他的懷里,被他的氣息裹住,直到渾身發顫,只感覺有個位置尤其燙了起來。展畫屏的雙唇從他嘴角再碾過一次,才撤回半尺外,低聲問:“學會沒有?”紫袖邊喘邊說:“我下回……做得不好,你就還像這樣教我。一直不好,就要一直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