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指輕輕拂過那條痕跡,指尖所及的觸感并不陌生。這個身軀,他曾經(jīng)在不久前那個春夜碰過一次。他低聲問:“那一晚,在大般若寺外頭,你為甚么要去找我?”
展畫屏沒有回答,低下頭看他的神情。紫袖道:“你見我一直對你癡心妄想,就照顧我。你是給我圓夢去了,是不是?你割肉喂鷹,以身飼虎,要看我嘗到滋味知不知道收手,是不是?”
展畫屏平靜地說:“你同我說過那樣多,我不回應(yīng),對你太不公平。”
紫袖背過身去,氣得不看他。他說那些話,不是為了讓他可憐自己。他自然盼著能有回應(yīng),如果可以擁有,他希望那是一點真心。哪怕只有一丁點兒,也不要是安慰,是同情,是別的甚么。
如果僅僅是出于公平而回應(yīng)他,那不是真心。在他看來,那是展畫屏在委屈自己,而殷紫袖又成了他的累贅。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他無法向他要求,他自認沒有資格要。那激蕩的心情成了空歡喜,鏡花水月。他竟然差點相信虛像,差點以為伸出手去真能碰著他了。
展畫屏靠過來,低頭輕輕咬他的耳朵,低聲說:“天一亮我就要趕路。你再不我,我可就走了。”
“你早就該走。”紫袖一巴掌拍在水面,恨道,“滾罷!”
水聲打破了沉寂黑夜,背上一涼,緊貼的身軀果然分開了。展畫屏拾起衣裳穿著,竟就這樣走了。他的腳步很輕,像他此前每次離去一樣,長條兒身影不一刻就消失了,周圍只剩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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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醫(yī)生這兩天真忙啊,熏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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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心不亂(9)
紫袖坐在水里許久不動,終于喃喃地說:“你走罷,我也該走,大伙兒都別回頭……”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xiong口,在寂靜的山林里沒有一絲回聲。他抽泣著,手掌堵著眼睛,口齒不清地嘀咕:“你一開始就不該來,你早就死了。我當時真害怕……我以為……”想到凌云派那一夜驚魂,以及后來不知多少次的夢魘;從長久的徹夜難眠,到無數(shù)回叫著展畫屏的名字驚醒;跌跌撞撞奔波在人間,受傷吃苦頭……
不敢輕言相思,唯恐記憶中那把火將自身燒成灰燼;豈能就此別離,他的一部分早與那個人融為一體。
只有將一切壓在心底。人要在痛苦中掙扎著活,走進下一個白晝,用微笑雕琢傷痕。他散了功,幾乎重塑了一個自己,再次見到了展畫屏,卻并沒有好起來。從前恨自己太蠢,不懂得努力。可他不努力時得不到,努力了依然得不到——在他誤以為即將得到的時候,連原先那一點希望也失去了,這種痛楚讓他生不如死,竟不如始終一無所有。如今只能恨自己太駑鈍,握不準方向,留不住心。
他無法去怪展畫屏,展畫屏是他眼里的光亮,是他貪嗔癡之所在,七情六欲的死結(jié),自己才在他面前那樣卑微;他只恨自己為甚么不能再好一點,才配得上。如果像蘭澤那樣,像大師兄那樣,是不是人生都會不同。因為不夠好,他之于展畫屏,也只是個隨時能出讓的人。
在這無情的夜風里,曾被刻意掩埋的太多往事洶涌而至,扒開了他的xiong膛。走到這一步,他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悲從中來,轉(zhuǎn)身伏在岸邊石上大哭。
自從下山,這是唯一一次,他哭得這樣徹底。他曾以為不再有這么多眼淚。
他曾以為心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