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紫袖回憶著道,“不對,我在魔教找見他的時候,師父曾說過,他叫人把他挖出來……”他忽然噎住,抽了口氣,緩緩地說,“難不成是沒有挖。”
西樓沉聲道:“我看也是沒有挖。那棺材細瞧的確沒啟開過,我同瑤山尚不敢擅開。”
屋里霎時安靜下來。兩人對視良久,紫袖打破沉默道:“那時死的是別人。”西樓飛快接話道:“應當是一個同師父極像的人。”
紫袖沒有再說話,回想著魔教上山的一夜,以及后來所見所聞,心里無數個念頭一一閃過。展畫屏詐死,竟然是十足十的詐死么?不但沒死,甚至連尸身都……他眼前忽然一亮,對西樓說:“你記不記得,那時四人圍攻師父,他中了一掌,才倒了下去。”西樓立即說:“記得,那人一掌擊在他心口。”
紫袖激動起來,揪住他道:“后來在英雄大會上,我同他對峙時,也受了他一掌……那一掌他不曾用力,卻和山上那一招幾乎一模一樣……”他一時恍惚,眼神又忽然清明,“我此前從沒想到這一層,那的確不是他,倒下的是旁人。”
西樓面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后道:“出掌打死那人的,是師父自己?”紫袖面色凝重,點了點頭。西樓略一思索,便道:“如此說來,那人或是魔教一員,因此師父才不想叫人動土,只讓他能安然長眠。”
紫袖道:“他知道只要說過不動,你必然不會動,絕想不到你會偷偷將墳扒了。”他緩緩搖著頭說,“我也決計沒料到。大師兄,整座山上最聽他話的可就是你。”
西樓只顧出神,低聲道:“那個人又是誰?難道世上竟有兩個師父?若果真如此,咱們從前在山上見的又是哪個?畢竟他與咱們不算親近……”他面上掠過一絲惶恐,“發現空墳不空之后,我只要一想到那時親手裝裹的是另一個人,你還依偎著他的尸身那樣久,豈能不暗自發慌?因此才來找你……畢竟要論看他看得仔細,沒人細過你了。”
“人死以后雙眼緊閉,又一動不動毫無生機,只要有九分像,即便仍差一星半點,也無法辨認得出。”紫袖思量著道,“素日同咱們接觸的,必然是他沒錯,但那時候咱們于他,不過是仇家的弟子。以師父的脾性,他不欠咱們,也不會特意照顧:盡管死的是旁人,只要不被瞧出破綻,如常發喪就好。”
西樓問道:“魔教用了一個活人,來換師父從凌云派脫身?只不知這個人與他們復仇一事有甚么關聯。”
紫袖便道:“山上鬧那一場,是為了向太師父尋仇,畢竟他幫著害死了睿昭太子,還曾經偷襲師父;只是凌云派和魔教既已言和,真假展畫屏便與山上再無干系。我看師父既放心將那具棺木留著,想必也沒打算讓這事瞞一輩子,等到大仇得報,背后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他說,“想來應是如此。”
“那便十有八九是這樣。”西樓長眉微蹙,嘆了口氣,“太師父當年之舉,實在令人齒冷。魔教說了出來,我才知道那時橫死的幾位師長都曾替宮里那位出力。后來胡道長自盡,也是愧對武林同道……身在江湖,又暗中行此小人之事,才招得人家殺上門來。”
紫袖沉默不語。展畫屏國喪時回山做了掌門,便已將這一切藏在心里,在仇人眼皮底下隱忍數年,仍要顧著找人救人;興許是等魔教諸事就緒,才動了手。他應當是辛苦的,自己卻只懂得沖他害相思。紫袖越想越覺心疼,此時倒盼著教主真有額外一個法身,替他分擔著些。
西樓思考片刻,還是緊緊握著他手臂道:“你跟我回山去,你不能留在這里了。師父自有他的主意,這不是你該管的。既然沒把你牽進去,你就給我離王府、離京城都遠遠地,不要再同這件事扯上任何干系。”
紫袖看著他溫柔又焦急的眼睛,心里淌過一股暖流。從幼時起,大師兄對他的關照就從未改變過。他反手握著西樓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有數得很。待手里的事都做好了,我就回山去。”
“你早就不聽我的話了。”西樓帶著幾分無奈道,“就知道你不肯走的,我會帶些人守在這里。我看最近京里守得也嚴,想來是把那戰書放在了眼里。到時候如果……”師兄弟互相注視著對方,話便不用說完。西樓最終只說:“咱們可說好了,事畢你若遲遲不回,我是要去興王府中搶人的。”
紫袖又安慰幾句,才告別師兄,慢慢朝回走。天色漸晚,他從車中暗暗觀察,見無人跟蹤,不禁感嘆:六王爺說將他保下的話,竟是真的。如此看來,皇帝與這位六弟之間的信賴也是不同尋常。他想起六王爺說過的話,既是他要自己去尋展畫屏,干脆堂堂正正快馬加鞭先去南方瞧瞧港口,到時再回京來,想法子接應魔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