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輕輕點頭,卻見王爺一雙眼睛盯住了他又道:“既不是展畫屏,那是你下的手罷。你做過貼身侍衛,在宮中行動自然來去無阻;又練成了內功,更加如虎添翼。目睹魔教慘敗,你哪里會輕輕揭過?”
紫袖坦然微笑道:“你皇兄實則中毒而死,我卻曾將那‘清露’之毒分過一半給你。你在他身上吃過虧,以牙還牙豈不順成章?何況還有印哥幫你,更是萬無一失。”
“是么?!蓖鯛斃湫Φ?,“我看是你先離了王府,撇清了干系,才去替你這瘸腿師父報仇?!?/p>
“不是我。”紫袖反倒一指展畫屏,“他想報仇想了許多年,我為何要替?要去也應當是他親自前去?!?/p>
“不是我,”展畫屏十分干脆地道,“是陳麒樞?!?/p>
三人六只眼睛,篤定和懷疑神色交錯變換,互相打量。
王爺眼光在他二人臉上轉了一輪,又冷笑一聲道:“你二人做的好戲,我是一個字也不會再信了?!?/p>
展畫屏道:“賊喊捉賊。”
王爺眼皮一翻道:“既然誰都不承認,那便是共業,今后的果報一齊擔著罷,誰也逃不掉?!彼策^頭去看山景,咬住了牙,“這一輩子也擺脫不了你們兩個,真叫我惡心。”
展畫屏朝身上去掏著甚么。紫袖腦中還想著回雪鎮魂丹的事,如果當初王爺真染了重疾要吃那藥,早被他偏心的爹坑死了。想到此處,于心不忍問道:“你皇兄已死,可你還要進宮服藥去么?”
王爺沒有回應,朱印卻搖了搖頭。紫袖帶著疑問,良久方見那白皙的手指動了一動,王爺言簡意賅地說:“陳虎是太子的人?!?/p>
紫袖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頂替金錯春的侍衛代首領,居然是兒子早就暗中安插在父親身邊的親信。就算不出挑,只要他不犯錯,早晚能派上用場;那時候陳虎在魔教一事上,也自不會像金錯春一樣忠心。
他細細去瞧王爺的面龐,看他容貌似乎是精神健旺。他這才意識到,向來在外只露雙眼的朱印已不再包著頭,那短短金發越留越長,一切都與從前不同了。想必長泰帝一崩,曾經視興王為眼中釘的太子,和他的皇叔倒當真和睦起來。如此一看,新帝即位前后,王爺果然使過手段,叔侄達成默契,解除了煩憂。
他正想著,卻覺頸中一痛。展畫屏手里執了帕子,給他把傷處周圍血跡擦了擦;又不太順手,將帕子伸去王爺面前一碗茶里蘸shi了,再收回手來慢吞吞地擦。
王爺氣得七竅生煙,再不顧斯文,立起眉毛叫道:“還在這里現眼!給我速速滾出去!”說罷走去一旁,背對二人,再也不朝這邊看上一眼。
展畫屏處變不驚,慢吞吞揣起帕子,牽起紫袖的手慢吞吞下了臺階,同樣慢吞吞向外走去。
好歹要走至門口,紫袖忽然掙脫,奔回院里顯眼處,對著臺階之上的王爺和朱印磕了個頭。王爺面朝大殿,背影紋絲不動,朱印卻執禮相送。紫袖看著他飛揚的金發,想起他對自己也有半師之誼,心中感慨,默念道:恩恩怨怨都留在這里罷,此一去不知何時再見。
他站起身來,朝那月洞門飛跑。練了一身輕功,早已駕輕就熟,此刻卻絲毫都想不起來用,腳步聲噠噠噠響成一串。
他在滿地輝煌落葉中,乘著秋風撲向門前的展畫屏。展畫屏滿臉是笑,接住他抱了起來,一手還不忘護著他的脖頸,原地打了一個轉。紫袖伸開雙臂朝天大笑,只覺此刻之暢快,實乃平生前所未有。隨后摟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肩上,再也不肯松開。
良久,展畫屏拍拍他的后背道:“下來,你師父腿又要斷了?!彼B忙跳下地,只與他執手相對而笑,慢慢朝外走去。
待一雙背影再尋不見,朱印便動手將桌椅歸位。王爺回轉身,正逢心明方丈走來,便對他道:“和尚,今日血濺佛門,是我之罪?!?/p>
心明方丈口宣佛號道:“善哉。心存善念,何罪之有?施主早有囑托,老僧才有所留意,著人速去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