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吃吃地笑,將他按在床沿坐下,自己卻爬上他的大腿坐著,又將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望著他。春夜的風(fēng)自窗縫中透了進(jìn)來,紫袖依然感到他身上熱乎乎的,一股高溫漫過春衫似要燒著自己了,便問:“你沒事罷?今天忙得累了……”白霜坐在他腿上,只覺身在云端,嘴角揚(yáng)得高高地說:“那你說我好不好?”紫袖道:“你,你好啊。”白霜將他的衣袖扯來扯去,低聲道:“那咱們歇了罷。”
紫袖從未與人這樣接近過,就連跟展畫屏,也是身為幼童時(shí)才有幸坐過他的大腿,略長大些便絕不能夠再爬上去了;平素和費(fèi)西樓雖親近,卻也不似這般耳鬢廝磨,吐息可聞,當(dāng)下便有些臉紅,向后讓了讓道:“我還要運(yùn)功,你先睡……我給你燒些熱水,你,你先下去。”
白霜卻伸手抱著他的脖子,笑盈盈地說:“若我不下去呢?我就不聽你的。你平時(shí)都待我好,今天何妨再好些?怎么就不敢了?”瞇起眼睛來瞥他,“你抓我呀,小捕快。”說罷將手沿著他的衣襟摸來摸去。
紫袖一呆,看著他眼角泛紅,帶著兩分羞色,如水的眼波盈盈欲滴,頓時(shí)無師自通,明白了他方才的幾句話,不由得臉上火速熱了,白霜見他呼吸一促,便將臉貼了過來。
紫袖慌忙躲閃道:“不是……白霜,我沒有……”一時(shí)不知該說甚么好,只管握著白霜的肩膀?qū)⑺崎_,一面上半身奮力后仰,一迭聲地道,“我沒有這個(gè)意思!我一點(diǎn)兒都不想占你便宜。”
白霜被他推在尺許之外,雙肩被他兩只手捏著,看他滿臉通紅,只盼他能將自己抓得再緊些,便咬著嘴唇,眼睛閃閃地說:“就是因?yàn)槟悴幌耄也旁敢狻TS多人都想,我倒不要呢。”
紫袖喘了口氣說:“我從來……沒這樣看待過你。你同我?guī)煹懿畈欢啻螅侄鹿郧桑液芟矚g你,但不是那種喜歡。”白霜兩道眉毛微微蹙著,軟聲道:“可我對你就是那種喜歡……你嫌我不是女孩兒么?”紫袖道:“不是!不是因?yàn)檫@個(gè)。”
白霜便朝他掙去,口中甜甜地道:“紫袖哥,那就是我想占你便宜,你試試……”紫袖哪里敢放他過來試,忙將他提起來往一旁擱,白霜自知憑力氣絕爭不過他,頓時(shí)又急又氣,當(dāng)下兩只手緊緊抓住他手腕不肯撒開,大聲叫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配不上你!”
紫袖也有些發(fā)急,聽了這話,更是兩道長眉皺成一團(tuán),將他往床沿一撂,道:“不是那回事!我又是甚么東西,甚么時(shí)候瞧不起你過?”
白霜抓不住他,自己坐在那里,背靠著尚未鋪好的被子,眼神逐漸變得黯淡,倔強(qiáng)地道:“那為甚么不行?”紫袖沉了沉氣,道:“我只想著要找魔教報(bào)仇,這些事都沒想、沒在意過。若做了甚么叫你誤會……”白霜攥著衣角道:“你這會子立刻就想!你現(xiàn)在就在意!我愿意照顧你,同你作伴,你快想啊!”
紫袖注視著他攥緊的手,輕嘆一聲,道:“我心里有人了,白霜,早就有了。這些年,從來只有他一個(gè)。”
白霜渾身一震,顫聲問:“她很好么?”
紫袖斬釘截鐵又溫柔地說:“他最好。”
白霜的眼淚唰地涌出眼眶,他看著紫袖瞬息閃動的眼神,那里頭都是溫存和思戀,那樣甜,又那樣苦,轉(zhuǎn)瞬即逝,卻清清楚楚,不禁喃喃地說:“我從沒聽你這樣說過話……我真妒忌,我真妒忌!憑甚么你這樣說別人?”他叫了一聲,“可是!她死了是不是?你為甚么不能這樣對我?”說罷跳下地去,沖出了門,噔噔噔地跑了。
紫袖手肘支在腿上,把臉埋進(jìn)手掌里。他不想讓白霜難過,但他不知道還能怎么說。他心亂如麻,忽然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不禁想道:“展畫屏看待我,可也是這樣無奈?”
發(fā)了半晌的呆,他猛然想起,白霜跑了。心道:“壞了!這樣黑的天,他怎么走?”便拿了劍追出去。
出了胡同,向南一路尋去,滿街流淌著溫暖的夜風(fēng),又隱約有叮咚作響甜膩的絲管吟唱,只不見白霜人影。正要去旁邊攤子上問,忽然聽見巷子里傳出來一聲低語:“三哥……”聽著卻像是白霜的嗓音,又聽一個(gè)男人調(diào)笑的聲兒,當(dāng)即想也不想,沖進(jìn)了巷子。
里頭黑乎乎的,
紫袖隱約看見兩個(gè)人擠在墻角,他往里一去,二人便緩了下來。紫袖看被擠在墻上那個(gè),個(gè)頭不高,半露著白花花的肩膀,當(dāng)即叫道:“白霜!”白霜一聲驚呼,紫袖便對另一個(gè)人道:“放開他!”
只聽一個(gè)男人懶洋洋地問:“你是誰啊?管甚么閑事?”白霜帶著哭腔道:“你又看不上我,還來作甚么?”那男人聽他這么一說,倒帶了幾分不滿道:“你既有相好的,又何苦來招惹我?想拿我作筏子呢。”白霜突然將他向紫袖一推,道:“三哥,你打他!他欺負(fù)我!”
紫袖見一個(gè)人影朝自己撲來,伸手去推,那男人卻果真乘勢一掌劈了過來。紫袖將頭一偏,掌緣挾著風(fēng)從面前擦過,竟也是個(gè)練家子。他翻手便將自己想了無數(shù)次的一招“空谷幽蘭”打了出去,那男人躲避不及,被他擊中了肩膀,低呼一聲,反身又撲上來。巷子里實(shí)在太黑,紫袖只得凝神去辨他的掌風(fēng),聽著不快不重,心里邊有了底。近日與五龍幫眾人交手,正將師門的一套“封云掌”打得甚熟,方才那招“空谷幽蘭”,他曾在陳淡云手下吃了虧,已不知琢磨過多少回,如今即是閉著眼睛也管保不會打偏,當(dāng)下又是一掌“清風(fēng)明月”,意態(tài)甚是悠閑,卻也是呼呼作響,又朝那人擊去。二人來來回回過了兩三招,那男人起先架勢甚足,只沒甚么后勁,不一刻便覺氣喘。紫袖察覺白霜又跑走了,只想速速了局,一腿將他掃得跌出數(shù)步,趕上前去,“嗆啷”抽出劍來架在他脖子上。
那男人自先怯了,道:“嗨,你我互不相識,何必為了一個(gè)小崽子動手?我也沒動他,你饒我不饒?要不我給壯士賠個(gè)不是罷?”對方一慫,紫袖也便慫了,當(dāng)下收了劍道歉,那男人又對他客氣兩句,二人竟是持禮相別。
再看白霜已經(jīng)跑的不見蹤影,紫袖連忙又追了出去。問過擺攤子的,沿著大路向西急追,猛地一個(gè)人從小街口沖出來,跑得甚快,兩人差點(diǎn)撞上,那人斥道:“搶甚么?”紫袖一愣,便叫:“杜捕頭?”杜瑤山一看是他,二話不說一把拉住向前走,口中道:“正好,抓人。”
紫袖急道:“我正找人……”不等說完,便被他帶得踉踉蹌蹌竄出數(shù)步,方欲掙脫,耳中聽到“啊”地一聲尖叫,忙揚(yáng)聲喊道:“白霜!你在哪兒?”杜瑤山喝道:“這里!”帶著他徑向一處奔去,便聽驚恐的哭喊聲越發(fā)響了。
紫袖已對杜瑤山的脾性甚是了然,當(dāng)下也不問,只是內(nèi)心不由得緊了起來。跟著他奔到一處市集,恰逢今日擺過攤子,地下還沒收拾干凈,兩旁小巷中也時(shí)見堆著些雜物。杜瑤山在一道拐角前停下腳步,那里已有兩個(gè)捕快模樣的人先到了,對他二人低聲道:“他劫了個(gè)孩子,躲進(jìn)里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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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你來呀,小捕快,聽我給你上一課。
春無蹤跡(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