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昨非(10)
二人說完這件事,紫袖心里踏實了些,才想起來自己黑咕隆咚沒看清時,把他摔了一個大跟頭,慌忙問道:“方才可摔疼了你?”丁曦親熱一笑:“不疼,殷大哥心善手輕,哪里真要摔我?不知摔得過癮么?不過癮再來兩下也使得?!?/p>
紫袖一陣肉緊,盯著他看了幾眼,忽然道:“你是又沒錢了罷?”這丁曦本來要逃,卻一直纏著他不放,有了上回的經(jīng)歷打底,他心里自然提防。
丁曦一愣,隨即出手如電,抱住他的腿,扯出哭腔道:“殷大哥!你就是我親哥!我逃得怪狼狽,爹不疼師父不愛的,求求你……”紫袖一個頭變?nèi)齻€大,劍鞘探在他手臂之下,將他一挑便從地上拽了起來,道:“別吵!”
丁曦立即捂住嘴,一聲不吭。紫袖道:“先說好,我一個錢也不會給你,你更是別琢磨著再去賭場。如果聽我話,吃住甚么的,還能幫你一把?!倍£赜昧c頭,又問:“殷大哥要去哪里?我就跟著你罷?!?/p>
紫袖道:“我要回京城,你不是說找莊家討債去?跟著我是沒用的?!倍£毓吠鹊卣f:“不不,有用!我恰好也要去京城,咱們同路,再同不過了?!庇仲€咒發(fā)誓地說,“我一定聽你話,不然……不然叫我以后場場晦氣,逢賭必輸!”
紫袖倒沒承想他說得這樣毒辣,想是也夠誠心,再聽丘頂毆斗聲不知何時已不再傳來,畢竟也掛著嘉魚的戰(zhàn)況,便將他的事放在一邊,先上去瞧瞧。丁曦乖乖跟在后頭,二人向上摸去,山中只余風(fēng)響,不聞人聲。
紫袖心中納悶,叫丁曦留在原地,自己前去窺探。丘頂早已無人,隱約只見一行火把,蜿蜒引向旁邊山峰,顯然是上山去了。那座山甚是高峻,紫袖也不知這些人要去哪里,只趨近凝神細(xì)看,見并無靈芝寨諸人的繁飾繡裙,明白嘉魚必然不在此處,想是已走了,這才放下心來。
二人便找個背風(fēng)處歇了,不久天便亮起來,丁曦雖未說話,肚皮卻“咕?!币宦暋W闲涞母杉Z也吃盡了,瞧瞧左右盡是禿山積雪,便帶他朝旁處走,打了一只大些的野兔,生起火來烤熟,分著吃了。
丁曦邊吃邊道:“殷大哥,我一不跟你同行,就蓋不住地晦氣!像上回同你分開走了,我算倒了霉,碰見誰不行,偏偏碰見我?guī)熼T的人……”聽他嘮叨了半天,紫袖微笑著低聲道:“吃飽沒有?有人跟著咱們。別抬頭看。”
丁曦反應(yīng)倒快,臉上雖現(xiàn)出驚懼之色,嘴里仍然大嚼,細(xì)聲問道:“是哪里的人?捉我的么?”紫袖收拾著殘骨道:“不清楚。武功不弱,未必斗得過。咱們還是朝山里去,甩掉就是。”
丁曦不再出聲,三下五除二啃干凈手里的骨頭,二人熄了火堆,返身又朝山中走去。紫袖原本打算出山去走大路,這下帶著丁曦,不知對方有無幫手,沒有十分勝算,也不敢輕舉妄動。他自從跟著花有盡進(jìn)了魔教,便對跟蹤一事極為敏感,常常警惕,絕不肯栽在這上頭。此刻自然加倍小心,恨不得將一雙眼睛安在腦后。
山中羊腸小路交錯,紫袖專撿著分岔路走,暗中叮囑丁曦記住路線,或做點記號,以便返回。他奔走在林木間,又想起在三大門派眼皮底下助他脫身的蒙面人來。一邊觀察著丁曦的身形步法,一邊心中暗暗比對,應(yīng)當(dāng)不是他。如果盯梢的是上回那人,興許也不至于躲藏;思及自己至少算是得罪了方思泳,也不知道是不是仇家尋來了。
胡亂繞了不小的圈子,早已不知走出多遠(yuǎn),紫袖細(xì)細(xì)觀察,的確已將人甩開了。他腳下一時未停,看丁曦強(qiáng)撐著奔了一陣,已是氣喘吁吁,便問道:“再向前走一段也就行了。你怕不怕?”丁曦噴著白氣,十分豁達(dá)地說:“這有甚么?賭場里躲債主的,躲老婆的,我又不是沒見過?!?/p>
再走一陣,確認(rèn)無人跟上,二人才松了口氣。丁曦喃喃道:“我?guī)煾覆皇菐俗吡嗣??千萬別是來抓我回去。”紫袖道:“如果是你師門的人,反倒不怕。咱們等過一陣,先往回走。”丁曦像是忽然想起甚么,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說:“我……我忘了記路。”
紫袖聽了這話,也不禁呆住,心中自悔不該叫他認(rèn)路,卻也晚了。他朝四周打望,見都是差不多少的山丘,忽然瞧見一座高些的,指著道:“那里!應(yīng)當(dāng)是你師父他們昨夜上去的地方,咱們朝那處走,也就不難回到昨天的處所了?!倍£卣谧载?zé),見事態(tài)尚能挽救,忙附和道:“對對!那里我就認(rèn)得了。”
二人定下心來,再看周圍,卻傻了眼:成形的小路四五條,枯草里還有半掩藏的小徑。紫袖一路過來,心里明白得很,山道盤曲,即便看著方向不錯,若中途遇到溝壑水流,便仍舊是死胡同。
選哪條路,一時竟成了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