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還是不肯動,卻有shi熱的液體滴進展畫屏衣領。“又哭。”他轉身去搬紫袖的臉,“說多少次了,不許動不動就哭。沒事找事。”紫袖抬起臉瞪他,恨恨地道:“甚么你都說沒事,天塌了也沒事!展畫屏,你究竟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展畫屏看著他shi漉漉的黑眼睛,指尖擦過他的臉,忽然移近過去吻了他。雙唇沾去他的眼淚,滑下他的鼻梁,覆上他的嘴,一觸即分。他放開紫袖,紫袖怔怔地望他,癡狂若夢,連耳朵都通紅。展畫屏沉聲道:“還不快回去睡。”紫袖眼波一閃,忽然低頭,拔腿跑了。
那一抹羞澀一抹笑,自然逃不過展畫屏的眼底。
他默默拿起書來。一切都提前了,然而也都晚了。也許趕上一個荒誕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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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鞍美少年,……背面秋千下”:晏幾道《生查子》。
大夢初醒(3)
待凌云山積雪化盡,一冬的嚴寒也走得遠了,已是長泰五年的春天。臘月里與陳淡云交手落敗,紫袖誰都沒告訴,練功卻認真許多。到了上午練功的時候,也不需人催了,自己便去按功課次序照做起來:有時獨練,有時幾人互相喂招,不一而足。
這一日又攜了長劍,正走過校場邊,忽見有位師兄名叫何少昆的,懷里抱著個孩子,從大門外匆匆跑進來。何少昆見了他像見了救星,徑直奔到他身前。紫袖剛要問好,被何少昆一把拉住,把孩子往他手里一塞,說:“幫我抱會子如意,我回去拿些東西。”說罷返身又向大門外去了。紫袖哭笑不得,看懷里幼童正也瞪著一雙圓眼睛看他,便笑道:“小如意,你爹爹又忘了帶甚么?”
何少昆向來待他甚是和氣,成家之后,何家嫂嫂也是將紫袖當作弟弟。自從二人有了這個女兒,紫袖每每遇見便陪她玩上一刻。如意今年已三歲了,還只會說些簡單詞句,便沖著紫袖喊:“哥哥!哥哥!”紫袖笑道:“又忘了不是?我是紫袖叔呀。”如意便認真學道:“紫袖叔。”
紫袖與何少昆自然都身穿凌云派弟子的淡青袍服,此刻見如意身上卻是一套樣式相類的小童褲褂,想必是何家嫂嫂用何師兄的舊衣改做的,襯著如意白嫩的圓臉,十分可愛。紫袖看得直笑,又將她碰歪的小辮子輕輕拉正了,學展畫屏的口吻道:“儀容需整,衣著需凈。”如意瞪著他道:“儀容……嗯凈!”
紫袖尚待再教,卻見有人迎面而來,正是何少昆的師父陸笑塵,另帶著兩個弟子。他心想:“何師兄是陸師叔大弟子,他們都認得如意,自然是要過來看看。”于是規規矩矩行禮問好。如意也望著陸笑塵,小手作揖道:“師公好。”
陸笑塵四十余歲,略微發福,一個肚子從腰帶上方稍稍凸出些許;只因入門比展畫屏晚,遂成了年長師弟。此時見紫袖抱著徒孫,便只向女孩道:“如意好。”又問紫袖,“少昆哪里去了?”紫袖道:“何師兄去東邊有點急事,隨后便來。”
陸笑塵見紫袖身背長劍,便捻著短須笑道:“喲,練劍去?好事好事,咱們的乖寶兒知道用功啦,我看這江湖也快改朝換代了。哦,劍刃鋒利,劃破了手可別哭啊。”
隨行兩個師兄也來湊趣,一個淡黃面皮的道:“掌門師伯醉心武學,想來殷師弟難免青出于藍。過不幾日,我等當可退隱,且看殷師弟大展雄才。”另一個赤紅面皮的道:“莫著急退隱,有殷師弟在,凌云山必將趕在少林寺前頭,你我同享天下第一大派的殊榮,難道不美?”頭一個便說:“足感殷師弟盛德。”紫袖聽他們笑話自己武藝稀松,也不以為意,只笑了笑。
三人自行離去,如意低著頭摳紫袖身上的紐扣玩,嘴里重復道:“殷師弟。”紫袖見她學話,也覺有趣。隨后如意便將這句“殷師弟”講了兩三次,忽然喃喃道:“殷師弟沒有爹爹媽媽。”
紫袖笑意未退,順口應道:“嗯?”如意見他應和自己,很是高興,抬起小臉來,朝他一笑,兩手一拍,歡喜地說:“殷師弟沒有爹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