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錦三朝他臉上指畫著道:“傻子!你這倆大眼珠子是喘氣用的么?這哪是甚么魚鱗,這是蓮花瓣!魚腸劍……三哥也得有這個本事弄來啊。”自己笑了兩聲,又戲謔地說,“這劍名喚‘常明’,周遭太黑的時候,便瞧瞧它罷。”
紫袖將這句話聽在耳朵里,只覺頗有意味,卻一時說不出究竟。望著劍想了一刻,抬頭時吳錦三早已走遠,自己便也朝五龍觀外走去。他雖是汗流浹背,又累又餓,卻覺得壓在心里的憋悶盡皆消散,松快舒暢;夜里不曾睡好,此刻倒精神百倍起來。心里暗道:“革職也罷,失了線索也罷,果然到這里來打一陣,就都好了。人家借酒澆愁,我勉強算借武澆愁罷?!?/p>
腳步輕捷,踏出山門去,尚未轉臉,又站在了當地。白霜怔怔地站在山門外頭,瞧見他出來,便不由得笑了一笑。
紫袖向他走了幾步道:“怎么不進去?”白霜只看著他,聽他招呼自己,笑意更憋不住,從眉梢眼角都透了出來,只道:“你許久沒來,我怕我進去了,你又急著走?!?/p>
紫袖也不知他在這里等了多久,便道:“你跟我家去吃飯罷?!卑姿Φ溃骸斑@都甚么時辰了,我早吃過了。同你走到前頭罷?!眱扇吮悴⒓缱咧?,白霜忍不住又嘰嘰呱呱說些閑話。
紫袖聽他說些做小買賣的甘苦,又說大雜院的事,言語瑣碎,卻是闊別已久,像是從前的白霜又回來了一般。夏日微微熱風吹過長街,樹蔭下搖晃著星星點點的陽光,不知何處積水泛著一絲腥氣。紫袖只覺這一刻實在難得,隱隱有了些陶醉的意味,對白霜,對這一刻的平靜,都充滿了感激。
街上有不少人來來去去,紫袖慢慢走著,只覺一陣風從身邊輕輕掠過,眼前一花,似是瞧見了甚么,剛要閃躲,卻又甚么都沒有。他便自嘲許是餓得過了,身邊白霜忽然“咦”地一聲,舉起一樣物事。
紫袖定睛一看,頓時失色——那是他的劍。他那把不知丟在哪里的劍,正捏在白霜手中。
白霜沖口問道:“誰……遞給我的?。俊弊闲湓缫崖N首望去,只見一個人戴著斗笠,走進遠處人群中,腳步不緊不慢,也沒回頭,卻抬起手來輕輕一招,似是在呼喚他一般。
白霜只覺好笑,還要說話,手臂一痛,已被紫袖牢牢抓住。白霜從不知他手勁這般大,被他眼中投射出來的光嚇得悚然心驚,見他表情沉肅,一時又疼又怕。紫袖顧不得其他,又急又快地說了幾句話,便朝前追趕而去。
“哎……”白霜抬手欲叫,哪里還有人影,愣在當地,低頭看看手里的劍,將紫袖方才所言一想,臉色大變,連忙直奔果子胡同。
紫袖盯住那頂斗笠,緊追不舍。夏日灼人,不少趕路的行人都戴著斗笠,只是旁人斗笠都是棕黃色,唯獨那人頭上戴的卻是雪白一頂,又穿著黑袍,極為晃眼。紫袖攥緊了手中的劍。方才不是自己眼花,是那人從旁邊過去,將劍塞進白霜手里,卻給自己瞧見另一件東西。
面具,是面具。雙角鬼獅,那一閃而過的東西,此刻浮現在眼前。
招搖,敏捷,他是存心的。
紫袖跟著那人,很快便出了城,徑直朝南行去。那人中等身材,腳步不甚急,卻一直追趕不上。無論是平路還是山路,紫袖眼見追得近前,他便稍稍再快些,如同背后長著眼睛,二人之間始終隔著十來丈。
紫袖從午后追到傍晚,早已遠離池縣,卻一刻也不敢稍停。一路上忍著饑渴,那人也不吃不喝,只是行路。如此走到一片市鎮,他不認得地方,只顧認準那頂斗笠。只是肚子餓得扁了,又到了晚飯時分,四圍各處的飯香紛至沓來,讓他更加饑腸轆轆。紫袖暗自忖度,過得此處,若再向前趕,只怕沒力氣了,可要找個機會弄些吃食,又怕那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