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思索著道:“我一路過來,時常聽見有人議論,”轉向紫袖道,“你是局外人,倒是說說看:魔教以卵擊石,換這樣一個結果,到底值不值得?”
他和展畫屏的目光都投了過來,紫袖一時無措,想了想說:“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每個人都心中無憾,我也不能替他們說值得?!?/p>
蘭澤淡淡笑道:“所以你永遠不會成為薛青松?!弊闲湟汇?,又見他問展畫屏:“甚么時候啟程?”
展畫屏拍拍紫袖搭在肩頭的手,微笑道:“莫恨黃花未吐。且教紫袖相扶?!?/p>
紫袖聞之一笑:這原是一位大才子的詞作,本是他小時候兩人拿來玩笑的話。明明是“且教紅粉相扶”,展畫屏偏要改掉,邊說還會邊抬起手來,要他去扶。他邊想邊笑,輕聲接道:“酒闌不必看茱萸,俯仰人生今古?!?/p>
幼時的他,每一次都會故意說成“酒闌不顧展畫屏”,而展畫屏也要佯作怒色,對他說“管?;厣匠钥唷?。今天的他,第一次好好接了下句,再不復當年稚氣。
天涯海角,相依相伴,俯仰人生今古。想不到頭一回說,卻是在這個時候。
蘭澤看二人并沒有要一起動身,便笑道:“酒也有的,應個景罷?!闭f著解下腰后小小酒壇,拍開封泥,一股濃郁酒香從中四散溢出。紫袖便對展畫屏道:“一共沒得幾口,你看看也就罷了,蘭大哥替一杯罷。”
蘭澤依言舉壇,仰頭一倒,一縷細細酒線直入口中,喝了兩口,將酒壇遞了過來。紫袖正待去接,展畫屏袍袖一甩,已將酒壇攔下,拿在手中。
紫袖又氣又笑,上前爭搶,一時四條手臂纏斗,衣衫手掌齊飛。展畫屏邊搶邊道:“不叫我喝?”紫袖道:“不?!闭巩嬈劣值溃骸澳悄阋矂e想喝?!?/p>
蘭澤見狀笑道:“可了不得,既已動起手來,我先退避三舍,去給你這條腿收拾出些地方——誰贏了叫我一聲。”說罷回了船上。
二人變換數招,兩只手都去握那小壇子,手指和手指交疊在一處,終于卡住不能再動。四目相視而笑,極為默契地輕輕一按,酒壇被兩股氣勁一壓,無聲碎成齏粉。十指交纏,剩余不多的殘酒卻被激得向四周紛飛而出,日光下如同顆顆彩珠,將二人衣衫迸shi。
紫袖被他拉著,俯身按在木輪椅的扶手上,靜靜地看他。
展畫屏問道:“還有甚么話要對我說么?”
想說的自然太多,而最想說的又是甚么?紫袖抿著嘴道:“我有一個請求,你能答應么?”
展畫屏看著他,半晌方道:“甚么請求?”
紫袖微笑道:“你從前不肯說,現在告訴我罷,甚么時候喜歡上我的?哪怕有一丁點兒喜歡也算。”
展畫屏顯然一怔,眼里卻帶上幾分笑意,將臉撇了開去,像是在回憶一般,不片刻又轉臉回來道:“那時候你在魔教,和花有盡動手,被他使暗器劃傷了?!弊闲涞溃骸笆牵种讣椎袅艘粋€?!?/p>
展畫屏又道:“額頭劃破一道口子,血流了下來。你站在雪里,擠擠眼睛,輕輕將血跡一甩。”紫袖想了想,似乎正是如此,便問:“然后呢?”展畫屏道:“好看?!北愫粗辉僬f話。
紫袖茫然道:“這就是你喜……”他萬分不解,“就因為這個?這有甚么好?你這人想的都是些甚么?”
展畫屏朝他鼻梁上輕輕一刮,說道:“都告訴你了。我也有個請求?!?/p>
紫袖心里砰地一跳,竟然慌亂起來:若是展畫屏要他跟著走,又該如何?或是到了哪個時候……臉上卻如常問道:“是甚么?”
展畫屏一臉狡猾地說:“你親親我?!?/p>
紫袖霎時攥緊了扶手,又迅速松開。他湊至近處,照著展畫屏額頭親了一親,又在他唇上親了一親,二人相對而笑。
展畫屏問:“甚么時候還回趟家?臘月都過了,你都二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