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數枚佛珠出手,只聽身后一聲嬌喝:“低頭!”立即伏低,身后卻是嗖嗖連響,七八枚銅錢激射而出,夜色中竟有風雷之勢。金錯春見暗器接連襲至,又見一個女子躍了出來,自然凝神抵擋,左手一把金餅也已朝二人還去,在陷坑之側落穩腳跟。正要走避,忽覺腳腕麻癢,心中一怒,數枚金餅隨即向一側飛出。
紫袖正與曹無窮暗器連發,見他極細微地一動,連忙看時,卻見衣角閃過,竟是蘭澤從旁偷襲,手中拿著甚么。他當即了然,蘭澤必是同曹無窮一起來到,趁聲勢浩大之際,發射那木鳥當中的毒針;金錯春一時不察,被他得手,只是不能立即便倒,必然要取他性命。
他心知不妙,當即出劍向金錯春一擊而至,怒濤般內息過處,劍刃與光陰尺撞出“當”一聲大響,同時朝蘭澤如電般掠去。好在曹無窮手中銅錢已將金錯春的金餅一一擊碎,蘭澤滾在一旁;紫袖提起他朝曹無窮一擲,口中道:“成了!”
千帆院中人聲漸響,曹無窮握住蘭澤手臂,叫了一聲:“當心!”順勢做了一個“殺”的手勢,帶著蘭澤飛快奔向大門。
紫袖無暇顧及二人,早已回劍朝金錯春壓去,招招將內勁催到極致,果然金錯春運功未久,便腳下虛軟。紫袖眼睜睜看著這位掌院癱倒在地,才松了一口氣,心中對蘭澤感恩不盡。
金錯春自知中毒,自然不敢再運勁,瞪著他道:“你出息了,竟跟魔教聯手。”
“我也不知她為甚么答應幫我,或許因為都不想我師父受傷。”紫袖笑道,“你太強了,可我也不能輸。金哥,弱有弱的活法,一個人斗你不過,只能合起來,誰說銅錢不如金餅?”
金錯春冷笑道:“你斗我?我跟你有甚么解不開的疙瘩,魔教又有甚么好?”
紫袖對他依然不敢小覷,口中道:“若不是你對我師父下手,我與你也本不該有甚么仇怨。只是你太心急,我也好,我師父也好,都在你手里差點見了佛祖:因緣際會,咱們到底成了冤家對頭。”他想著兩人輾轉去往醍醐坡的情形,心潮涌動,“我傷得很痛,看見我師父受傷,就痛得更加厲害;當我想明白是你動的手,我沒有一刻不在想著讓你死在我手里。”
“沒想到,”金錯春道,“你對你師父忠心至此,甚至愿意親自替他摸進這里來,為魔教這樣賣命。”
紫袖道:“我不必去院里頭賣命,只要在這里堵著你。若沒有那毒針,我就在這里同你死拼。”他說得十分輕松,“我不怕你恨我,哪怕因此毀了你的老窩。”
“恨你?”金錯春說,“我只恨你攔下了展畫屏,讓我始終沒能跟他交手。千帆院又是甚么好東西,毀了又如何?你若見過里頭的模樣,也不會有甚么留戀。”
“那你為甚么還要把我往里頭拖?”紫袖質問道,“你明明知道,為甚么還要留著這個地方,為甚么不像人一樣待他們?”
金錯春平靜地說:“千帆院是一道關卡,有的人生來便要過關,弱的自然沒甚么活路,能闖過去才配活著——我就是這樣過來的,我這個掌院,也比旁人做得更好;只是這里氣數已盡,早一天晚一天毀去,并沒有甚么差別。”
“這不是氣數。”紫袖皺起了眉,被這話刺得怒火陡生,“為了能找到你,有人寧愿受傷,有人武藝低微卻將毒針都打空了,還有你們客棧中臨陣倒戈的孩子……他們每一天都在拼命。”他吁了口氣,“金掌院,你在高處久了,已經忘了卑微的人要如何費力地活著。這并非簡簡單單氣數兩個字所能涵蓋,這是許多人的血汗……他們都比你弱,卻終究找到了你。”
金錯春靜靜聽著,忽然問:“那你呢?如今我躺著,你站著,你究竟是弱是強?”
紫袖一愣,輕輕地說:“我從來都不算強……我從小是個膿包,是你口中說的廢物,身邊從不缺白眼和嘲笑,我知道弱是甚么滋味,有多么令人難受。”他想著金錯春說過的話,“我跟你不一樣,正因為太難受,所以才不能忘記。有那么多同樣難受的人還在掙扎,即便你不幫他們,也不能心安得壓在他們頭上。我永遠都不會同你站在一起,因為我曾是這些人中的一個,興許以后也是……”他頓了一頓又說,“你說得不對,不是只有強者才有尊嚴,我盼著再弱的人也能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