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是在罵我。一個人死了還能挨罵,也有意思,畢竟仍然有人記得。我準備欣賞你的滿腹牢騷,卻從第一頁看到了最后。
我大概當真把你教傻了。興許是我管得太少,而你又不像師兄那樣勤勉伶俐,于是在悔恨自責的重壓下,終于發傻。
你眼里的師父像是沒有死,你還在同他絮絮叨叨說話。可他確實死了,你也知道。你只是在自言自語,把一顆心捧給一個永遠看不見的人。他陪你活著。你為他活著。
我說不上心里是甚么滋味,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我帶走了《寄展獠書》。不及看上幾回,居然見到了你。
你躺在桌上,渾身是傷。我全然不能想象你如何完成這項壯舉,闖進這里來。你只是想為你的師父報仇。為從前的我。
我現身的一瞬,你的臉在驚與慟之間綻放出光彩。你的表情不復從前的天真憊懶,身手也經歷過打磨,你推動了魔教整個計劃。我當初想過利用你,卻決計想不到你當真成為發現魔教的人。
你比陳麒樞有用得多,然而至此足矣,畢竟你和魔教無關。可你無論怎樣碰釘子、得罪人,都還是要朝我身邊靠近。
我知道都是因為我沒有死。這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事,你愿意承受,只要能見到我。
我只給過你一點無足輕重的玩意兒,你卻愿將一切都給我。
我確認了,你就是傻。
你仍然一聲聲叫我師父,我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能給你甚么,能為你做甚么。
然而你又明白,把心掏出來未免太沉重,因此總是笑著走,像是怕壓著我。
我見了你各種各樣的笑,眼淚卻少。你的淚那樣透明,一切復雜的話都含在眼睛里。
你從一個得過且過的貪玩孩童,成為了許多師父喜歡的弟子。勤學苦練,不怕譏刺,跌倒之后有心爬起來。你長大了,卻一無所知走上這條路,而我還有選擇的余暇。
如果不是多年歷練,我想我很多次不敢看你。即便轉身離去,相隔甚遠,也能聽見你在呼喚我。
你似乎只在我面前哭了。這是一個秘密,旁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英雄大會前夜,你哭得那樣厲害。而那之后,你笑盈盈的眼睛就總在我身邊。
誰不喜歡被別人真心以待?
蘭澤說得對,人最怕起心動念,一旦動了,就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