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玉白的指節輕叩扶手,闔目淡淡道:“人非死物,孰能無情,她素來任性,也是極熱烈的性子,自進宮以來,諸事擾心,想也是憋壞了,便縱她這一次又何妨?!?/p>
縱她這一次,又何妨。
“可這禁足之令……”
謝不歸緩緩打開眼睛,他睫毛極長,睜眼時有一種蝴蝶振翅的驚艷美感,眸色濃郁寒涼,如化不開的黑夜。淡哂:
“該關。關她個日,消一消性子,免得管不住腿四處招搖,心都野了?!?/p>
今日,驚羽衛跟丟了她一段時間。
時間雖然不久卻讓他頗感煩躁,他安插那驚羽衛在她身邊,為的便是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到她的近況,才能沉下心來繼續批改奏折。
他不能時時陪在她身側,總要事無巨細地掌控她每個方面才能安心,免叫她無知無覺地被人害了去,這宮中的手段防不勝防,她過往人生簡單純粹,如何斗得過那些暗中窺伺的小人。
景福卻在心中暗暗猜測。
想來陛下,到底還是介懷今日在含章殿外,宸妃娘娘與項大人相談甚歡的那一幕。
驚羽衛就是帝王的眼、帝王的耳,自然娘娘與項大人之間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逃不開陛下的法眼。
要說項大人,也是個人物,不過短短一番交談,便勾起了娘娘對故鄉的情思,這一顆心啊,只怕早就飛往了千萬里之遙的南照,飛到了不知誰的身旁。
人吶,一旦心不在了,那留這一副軀殼在身邊,又有什么用呢?
這一刻,景福倒是起了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或許宸妃娘娘還是回到那山水之間,也比圍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宮城要好。那樣鮮活的人兒吶,該是自由自在振翅高飛的鳶,而不是宮廷里悲鳴的夜鶯。
可是天子的意愿,誰又敢違背。
這就是一場無解的局。
景福轉念又一想,御史臺可不是吃干飯的,若明兒早朝,那一幫子各懷心思的臣子,拿住今晚發生的事為把柄,彈劾宸妃妖媚惑主、奢侈無度,一個兩個的往死里攀咬……
陛下所要面對的壓力,要制衡的各方局勢,只怕是難以想象的巨大,甚至能不能順利地平息此次風波,都是一個未知數。
正想著,皇帝突然下令:
“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傳揚出去。”
“若讓朕聽見任何風吹草動,任何一句有關長門宮的議論?!?/p>
他眼眸漆黑,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殺無赦?!?/p>
景福一悚:“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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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閣
這在水閣的布置,倒是與別的宮殿都不一樣,旁的宮殿多在外種植些花卉草木,在水閣卻在周圍種著一大片蒹葭。
蒹葭即蘆葦,一般都是臨水而種,一叢叢金黃的蘆葦神似那拱衛的門樓,仿佛想要嚴防死守住什么秘密那般,環繞著在水閣。
而在水閣的另一側則種植著一大片綠竹,在北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聲音,如同誰哀哀的哭泣,著實瘆人。
屋內燈已盡熄,漆黑不見十指,除了穿過竹林的風聲和隱隱的回聲,便只剩下守夜宮女輕微的打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