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刻鐘,獸群怒潮終于奔流而盡。塵煙漫舞,聲如潮去。幾十只跑在最后的猛獸悲鳴不已,紛紛倒地,雙目哀憐的瞧著后方,全身簌簌發抖。王亦君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水妖龍女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讓這些狂野的靈獸如此畏懼?
號角聲連綿不斷,鬼哭狼嚎,王亦君覺得心跳變得奇異起來,竟隨著那號角聲忽而亂跳,忽而停頓,一絲癢癢的感覺從心肺處緩緩升起,爬過胸腔,爬過嗓子眼,又向腦中爬去。王亦君心中一凜:“好奇怪的感覺!
定然是這號角聲的古怪。”當下用手指死死堵住耳眼。雖然猶能聽見號角聲,但那瘙癢難過之意已大大緩減。
卻見那數十只野獸卻開始滿地打滾,發了狂般的嘶吼悲嘯。突然那號角聲停了下來,猛獸立時停止嘶叫動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一般。
王亦君緩緩松開手指。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忽然聽見了輕緩有序的腳步聲,聽來象是幾十只巨型猛獸一道行進的聲音。然后響起一個慵懶嬌媚的聲音,“那白龍鹿倒跑得真快,發狂的獸群都追它不上。”聲音甜膩入骨,王亦君砰然心動,忍不住想瞧瞧發出這般動聽聲音的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剛一探頭,便嚇了一跳,只見數十只巨大的怪獸昂首并進,每只怪獸皆高三丈,龍頭象身,遍布鱗甲,四蹄有鰭,肩處均有一對肉翼。每只象龍獸的耳朵都用絲綿堵住。象龍獸上均坐著一個黑衣人,背負長刀。瞧那裝束,似是朝陽谷水妖。
他突然眼前一亮,差點吹出一聲口哨。那群象龍獸正中,一只格外高大猙獰的黑色龍獸,昂首睥睨,極為倨傲,龍背上赫然坐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發紅如火,膚白勝雪,穿著黑絲長袍,領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個碧玉環子為紐扣,在腰下裁開,瑩白修長的玉腿一蕩一蕩。她雙眉如畫,眼波似水,淺淺的一抹微笑,瞧起來風情萬種,妖冶動人。耳垂有兩個黑色的耳環,細細一看,竟是兩條長三寸的小蛇。
這女子比之仙女姐姐,雖不如她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但美艷妖嬈,浮凸勾人,更為鮮活,尤其對少年男子更有莫大的魅惑力。王亦君看得口干舌燥,突然瞧見她纖腰斜斜掛著一支淡青色的透明彎龍角,突然心中一凜,“難道這美女便是段大哥所說的水妖龍女了?方才的號角聲也是她吹出的么?”
卻聽頭頂又傳來桀桀之聲,那人鳥怪物般旄撲扇著翅膀,落在一只龍獸的頸上,朝著黑衣女子恭聲道:“龍姑,段狂人騎著白龍鹿朝東南方去了,那男孩卻不見了。”黑衣女子格格笑道:“段狂是想和我捉迷藏么?我可累啦,叫科沙度陪他玩兒吧。那男孩么,傷了十四郎,總得找到他給十四郎賠禮才是。”
她突然眼波一轉,朝王亦君瞟來。王亦君大吃一驚,連忙縮身后退,忽然想起自己里著隱身紗,心中稍定。
但那黑衣女子媚眼如絲,竟朝著他嫣然一笑,酒窩深深,眼中仿佛要滴出水來。王亦君心里亂跳:“難道這妖女竟會瞧得見我么?”但瞧見那妖冶的笑容,登時目眩神迷,腦中空白。
黑衣女子微笑著望著他的方向,櫻唇微啟,齒如編貝,輕輕地咬了咬豐盈鮮艷的下唇,右眼輕輕一眨,突然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拍龍獸脖頸,電馳而去,遠遠地拋下一句,“段狂就留給科沙度,我可不管啦。”
眾人揚鞭,象龍獸奔馳如飛,塵煙彌漫,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般旄桀桀怪叫,盤旋騰空,朝著東南方飛去。過了半晌,煙塵漸漸散去,滿地的怪獸緩緩地爬了起來,茫然四顧,一瘸一拐,漸漸走得干干凈凈。遠遠地又傳來號角凄嚎之聲。
王亦君長吁了一口氣,將隱身紗取下卷好,滿腹心事的朝山上走去,“不知那妖女方才是瞧見了他么?倘若瞧見了,又為何戳穿他呢?段大哥和白龍鹿能否逃出水妖的追堵呢?”他猛地甩甩頭,心想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找一條捷徑,穿過這東始山,明日天亮前,趕到山陰東北的水潭。
當下王亦君從懷中取出《大荒經》,找到東始山那頁查看。“東始山上多蒼玉。有木焉,其狀如楊而赤理,其汁如血,曰芑,可以伏獸。茨水出焉。東北流注于海,于山陰成潭,多美貝,多紫魚……”他心中大喜,只要找到那茨水山溪,順流而下,便可找到那水潭。
王亦君于山野中流浪甚久,熟知山形水勢,很快便找到了東始山上唯一的山溪,順流跋涉。溪流清澈,游魚可見,溪底果然遍布蒼玉。王亦君拾了一些蒼玉邊擲邊走,瞧見林木蒼翠,間夾紅色文理的楊樹,想起書中所述,拔出斷劍在這芑樹上輕輕劃了一道口子,登時冒出一股殷紅色的汁液,流淌如鮮血。他探頭舔了舔,味道酸甜,倒也頗為爽口。
此時日已西沉,暮色漸重,王亦君不由加快了步伐。這一路上未見任何野獸,連歸林倦鳥也未見一只。想來是讓那黑衣女子的號角給吹跑了。那黑衣女子瞧來那般美艷動人,難道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么?王亦君想到那黑衣女子的風姿,又砰砰心跳。他在心中不住地將這黑衣女子與昨夜的白衣女子相比較,相比之下,白衣女子讓他傾倒,黑衣女子的誘惑力鮮活生動,也是不可抵擋。
他猛地舉起手狠狠地摔了自己一個耳光,喃喃道:“段大哥身處險境,你卻記掛著追殺他的妖女,當真是混蛋一個。”抬頭望去,月朗星稀,已是入夜,不知段大哥擺脫了水妖沒有?
他一路胡思亂想,順流徒徙,不知不覺又走了兩個時辰,終于越過東始山,來到那東北面山腳的水潭。東始山山勢不高,茨水汩汩,幽然成潭,潭水漫過周遭巨石,蜿蜒成溪,迤儷朝東。水潭周圍盡是高挺茂密的芑樹,枝葉參差,層層疊疊,暗影投潭,只有潭中心被明月照得雪亮。潭西一塊巨石桀然兀立,石上平整寬闊。
當下王亦君雙手一撐,躍上石去,在那巨石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
他雙手枕于腦后,翹著二郎腿,仰望星群。涼風習習,枝影婆娑,兩天來從未這般放松過。他想著這兩日來的奇特遭遇,神農、白衣女子、段狂人、朝陽谷水妖、黑衣女子、白龍鹿……困意逐漸涌將上來,過不多時,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仿佛聽見有人呢喃之聲,溫柔嬌媚,身在夢中也不由面紅耳赤起來。王亦君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石上空蕩,并無他人,環首四顧,大吃一驚,“啊”的一聲驚呼。
潭中碧水蕩漾,月光照得明亮,一個一絲不掛的紅發女子背對他,雪白一身的站在水潭中央,側頭垂首,長長的眼睫毛垂將下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瑩白的脖頸襯著火紅的長發,發絲一直垂到潔白的臀處,隨風飄舞。那女子一邊用手撫洗自己的身子,一邊低低地哼著他夢中聽到的似歌非歌的呢喃。
王亦君咽了一口口水,揉了揉眼睛,確定這并非夢境。心中突突亂跳,長了這么大,雖然見過裸體女子,但一時間還是連呼吸都險些停止。那紅發女子悄悄地轉過頭,月光傾瀉在她妖媚的臉容上,美目流盼,唇如花開,吃吃笑道:“小鬼頭,還沒瞧夠嗎?”艷若桃李,妖嬈奪目,赫然竟是那黑衣女子!
王亦君目瞪口呆,冒出一身冷汗,剎那間心中轉過千萬個念頭,“這妖女是無意間到此?還是故意在此等候?難道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嗎?倘若如此,段大哥是否已經落入水妖的手中呢?自己是應該立即逃之夭夭,還是靜觀棋變?”目光四掃,不見其他黑衣人,只有那只黑色象龍獸昂首佇立潭邊。瞬息間他作出了決定,事已至此,只能鎮定應變,探出妖女口風,再覓機逃走,或者尋法救出段大哥。當下索性雙手撐在身后,笑嘻嘻道:“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瞧得夠?”
那龍女格格笑道:“啊呦,年紀輕輕口甜舌滑,倒真討人喜歡。”她緩緩轉過身,正面對他,雙臂高高舉起,到腦后盤卷秀發。姿勢曼妙,更顯雙乳豐盈,王亦君瞧得眼都有些直了。
龍女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似乎頗為歡喜,雙眼火辣辣的盯著他,眼角眉梢盡是春意。卻不知王亦君雖年少情迷,但絕非單純的好色之徒,這關鍵時刻,更加收斂心猿意馬。這神魂顛倒的模樣倒有七成是裝扮出來,迷惑龍女的。
龍女格格笑道:“小傻瓜,先前在那山上,就瞧成這樣了么?”王亦君心中一沉,暗呼糟糕,卻故意詫異道:“山上?難道仙姑在山上看見我砍柴嗎?”